第二十六章 桑切爾斯的贖罪

　　桑切爾斯俯視著俯首在地的死神信徒們，罩袍之下的眼中隱藏著輕蔑、痛苦和憤恨，他將手中的骷髏法杖一頓，法杖內(nèi)儲存的空間強(qiáng)固法術(shù)悄然發(fā)動，封鎖了整個地下祭壇。

　　拉彌絲并不知道外界的變故，這一天的時間將散布在銀月城各地的教徒召回已經(jīng)讓她有些筋疲力盡，她說：“桑切爾斯大人，銀月城各級教徒共一千二百五十七人，除必須要留下繼續(xù)堅守的人員之外，大多已經(jīng)在這里，還有二百余人未曾收到他們的回信，我已經(jīng)盡力了！”

　　桑切爾斯呵呵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他們?nèi)ツ睦锪恕?p>　　說完，桑切爾斯便又沉默起來，這給拉彌絲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強(qiáng)大的人并不可怕，只要你能夠摸清他的脾氣就能夠在他身邊很好地生存下去；神秘的人也并不可怕，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他通常也不會為難你。

　　但是當(dāng)一個強(qiáng)大且神秘莫測的存在是你頂頭上司的時候，這就非常可怕，尤其是在一個毫無底線和道德的隱秘教團(tuán)中。

　　桑切爾斯并未憤怒，他在思索。

　　良久，桑切爾斯終于再度開口，震驚了整個地下祭壇的人：“現(xiàn)在，我給你們一個選擇，如果你們能夠做到，就可以活下去?！?p>　　也不見桑切爾斯動作，一副虛幻的文字忽然浮現(xiàn)在眾人面前。

　　“誦讀它，便可活?！?p>　　下一刻，地下祭壇忽然沸騰了起來。

　　“桑切爾斯！你這是在瀆神！”

　　“不，你絕不是牧魂人，你究竟是誰！”

　　“殺了他，殺了他！”

　　那副文字的內(nèi)容是：

　　“死神不過是欺世盜名的邪祟，生祭只會帶來痛苦和死亡，我等之罪孽無可辯駁，我必將窮盡一生補(bǔ)償我的罪孽，以一切屠戮無辜者為死敵?！?p>　　桑切爾斯悲憫地看著躁動沸騰的人群，揮舞法杖，一道白骨勾勒、筋肉為框架的寬大門扉在他身后徐徐升起，死亡的氣味瞬間在祭壇內(nèi)彌漫開來。

　　拉彌絲站直了身體，她怒視著桑切爾斯戟指質(zhì)問：“桑切爾斯！你要背叛死神的信仰嗎！你要拋棄死神的恩澤嗎！”

　　死靈生物潮水般從門內(nèi)涌出，骨骼擠壓、靈魂哀嚎、肉體撕裂的聲音在空曠的祭壇內(nèi)回蕩不休。

　　桑切爾斯俯視著拉彌絲：“死神于我沒有恩澤，祂以永恒的生命蠱惑大眾，以不可得的未來引誘迷途，祂渴望殺戮與絕望只因為其扭曲的私欲，肆意剝奪生命和希望的存在不配稱之為神。祂使我墮落，而今日我終于明白生而為人，應(yīng)該做什么?！?p>　　拉彌絲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內(nèi)心翻騰的恐懼嘲弄道：“哈！墮落?。克郎竦闹敢攀沁@世上唯一的明燈！桑切爾斯，我不知道你的軟弱從何而來，你的詭辯只會玷污我的耳朵。我現(xiàn)在只想問你，你既然背叛死神，為何體內(nèi)還留有祂的恩澤！？”

　　桑切爾斯面露痛苦不堪的神色，他閉上眼睛，忽然留下淚來：“這不是恩澤，這是死神進(jìn)食的殘渣，是生靈于我的詛咒，我將背負(fù)它們，走向更久遠(yuǎn)的未來，它們將見證我的贖罪，見證我的救贖，這是我從前所作所為的刻印，也是我必將背負(fù)終生的歉疚?！?p>　　拉彌絲眼中透出狂熱的憤怒：“殺了他！死神的權(quán)威不容褻瀆和玷污！”

　　桑切爾斯猛然睜眼；揮動手中的法杖：“不從者，便作為我贖罪的一部分吧！”

　　死神教團(tuán)的底蘊(yùn)遠(yuǎn)不如光明教會，但是能夠聚集在這里的信徒卻不乏職業(yè)者，一時間百十道吟唱聲交疊響起，上百低級法術(shù)流星雨一樣向桑切爾斯飛來。

　　桑切爾斯沒有動作，他冷眼看著教徒們的瘋狂，就在流星雨即將砸在他身上的時候，一面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白骨墻垣忽然在他身前升起，將襲來的法術(shù)盡數(shù)攔截。

　　桑切爾斯揮動著法杖，口中咒文綿綿不休，死靈大軍沖進(jìn)人群開始了慘烈的屠殺。

　　每個死靈法師都是一支軍隊，活得越久，軍隊也就越發(fā)強(qiáng)大，這些區(qū)區(qū)信徒完全無法抵御這潮水般的攻勢，幾乎甫一接觸便土崩瓦解。

　　“怎么回事！為什么我召喚不出我的戰(zhàn)士??？”

　　“該死，我認(rèn)識這把劍，他、他是拉結(jié)爾，他竟然被那個叛徒殺了！”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前天才入教我什么都不知道！”

　　終于，漫長的詠唱終結(jié)，桑切爾斯揮動手中的法杖，無形的法陣籠罩在地下祭壇之中，正在奮力拼殺的信徒忽然一個接一個仰倒下去。

　　“我、我不能動了……”

　　“救命啊！救命！”

　　拉彌絲憤恨地瞪視著白骨墻垣：“麻痹術(shù)……麻痹術(shù)竟然還能夠這樣使用，桑切爾斯，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白骨墻垣縮回地下，桑切爾斯摘下兜帽冷聲說到：“現(xiàn)在，說話的人要死。”

　　“你……”

　　角落處，一個死神教團(tuán)的信徒似乎想要出口斥責(zé)，但是只說出了一個字，看守在他身邊的白骨戰(zhàn)將便一劍斬斷了他的咽喉。

　　“你來……”

　　神從不缺乏信徒，而越是隱秘教團(tuán)中，狂信徒的比例往往越多。

　　但是很多時候，恐懼可以中和狂熱，在幾十個頭顱落地之后，整個祭壇便安靜下來，眾人只能夠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以及尸體上血液飚流的聲音。

　　一具足有六七米高的巨型僵尸托著一條精鋼巨棒走到祭壇中央，忽然一棒砸在了死神的塑像上。

　　所有人都在內(nèi)心尖叫，但是死亡的恐懼讓他們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雕像綻放出一絲黑光，巨大的聲浪伴隨沖擊波席卷開來，巨型僵尸踉蹌著向后一路倒推，壓碎了十幾個孱弱的骷髏，已然彎曲得不成樣子的精鋼巨棒飚射而出嵌在墻壁上，仍舊在不斷顫動。

　　喀啦……

　　一道道裂隙在死神雕像上浮現(xiàn)，一開始掉落的只是殘渣，之后是稍顯大塊的碎片，最后整個雕像破碎倒地。

　　桑切爾斯道：“其實我之前思考過一個問題，但是由于對死神的盲目崇拜我忽略了它，現(xiàn)在我又再次想起了這個問題，我想把它交給你們來思考?！?p>　　桑切爾斯嘴角勾起，嘲弄的神色伴隨語調(diào)傳到了每一個聽眾耳中：“既然你們信奉死神，為什么不把自己作為祭品獻(xiàn)上呢?。磕銈兂缇此劳?，為什么不自己奔赴死亡呢？”

　　“是啊，教典上寫著，你們要為偉大的死神獻(xiàn)上祭品，如此才能夠得到祂的祝福和加護(hù)，在道路上更進(jìn)一步，獲得更強(qiáng)大的力量，可是這和死亡有什么關(guān)系？”

　　“能帶來死亡的東西太多了，一把手槍，一把劍，一張弓，一盆水一個糞坑，你們?yōu)槭裁床蝗バ叛鏊鼈兡?？?p>　　“因為它們不會帶給你們力量，不會滿足你們的欲望，僅此而已?！?p>　　“你們對于死神的信仰的本質(zhì)上只是交易，你們給死神獻(xiàn)上祭品，祂給你們恩賜和饋贈。而用他人的生命和靈魂來做交易，這樣的神明與惡魔何異？”

　　“死神是虛偽的！祂不值得你們信奉和信仰！”

　　莫桑比亞的聲音振聾發(fā)聵，一時間撼動了很多死神信徒的心靈，他們從未思考過這樣的問題，哪怕是念頭升起都是一種褻瀆。

　　但是今天，有人強(qiáng)行打?qū)⑦@些想法灌進(jìn)了他們的耳中，讓他們不得不思考，但是越是思考就越是恐懼，越是恐懼便越是否定。

　　莫桑比亞看著下面的人，知道自己這番話注定是說給了聾子，他嘆息一聲，道：“現(xiàn)在，我再給你們一個機(jī)會，念誦這上面的文字，我給你們一個贖罪的機(jī)會?！?p>　　“背叛死神才是最大的罪！”

　　拉彌絲忽然從地上站立起來，她身后不知何時披上了一條血紅色的披風(fēng)，而伴隨她的動作，上百名信徒齊齊慘叫起來。

　　桑切爾斯眉頭微皺：“我看走了眼，你竟然走的是褻瀆生命之路?！?p>　　拉彌絲的罩袍破碎，露出來的卻不是滑膩的皮膚，而是血紅色的大團(tuán)肉塊：“死兆星的恩澤從來不止一面，瀆神之人，你今天必會在此處身隕，你的靈魂將成為祂最好的食糧！”

　　地面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條條血肉虬結(jié)的管道，它們從拉彌絲的身下延伸而出，連接在一個又一個信徒身上，伴隨著血管的脈動，信徒們慘叫起來，但是慘叫聲越來越虛弱，他們的身體像是被放了氣的氣球一樣迅速干癟下去。

　　而拉彌絲的身體卻在一點(diǎn)點(diǎn)脹大，她的雙腿消失了，變成了血色的蛇軀，粗長的身子一路蔓延，盤踞了大片空地，而被這蛇尾蹭到的信徒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fā)出就如同融化般被吸收進(jìn)去。

　　桑切爾斯冷眼看著拉彌絲所作的一切，就像看著一個蠢貨不自知地在一條死路上亡命狂奔。

　　“桑切爾斯，迎接你的死亡吧！”

　　吞噬了數(shù)百人的拉彌絲昂首半空，粗大的蛇尾以閃電般的速度橫掃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