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浮歡一眼就看見了她,失魂落魄站在通往后堂的門前。
也就是在這里,她拒絕了他的夜明珠。
嫖客來來往往,窯姐兒吟吟笑笑,她身在其間,朦朦朧朧,若有似無。
“冷云姑娘!”
她聞得聲音,一驚,急忙轉身就走。
沒了那日的冷情,像個人間女子了。
再喊,她不應,只用手擦著眼,往門外跑去。被人攔住,硬闖,還是過不去。
無助地站在門前,抽泣變成嗚咽。
“冷云姑娘?!?p> 他走過去,伸手,試探著摟著她的腰。
她竟破天荒的沒有拒絕,好像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
他帶著她來到僻靜處,貪婪地靠近她,趁著她一時的迷茫而占著這朝思暮想的便宜。
他撩起她的碎發(fā),輕嗅她的香氣。手微微抬起,放在她的衣領處。
只有一步之遙。
到底在他眼里,她還是個玩物罷了。
他如今已是個花間老手,于他來說,一切變得輕而易舉。
“幫我。”她忽而低聲求他,“求你?!?p> 她抬起頭,濕著眼看著他,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他一陣顫抖。
“求你救救我們,我求你!”
她的聲音凄婉,如同蠶絲,把他的心一層一層的包裹。
他怎么可能拒絕她。
冷云伏在他的耳畔,濕潤的唇時不時觸碰,絲絲癢癢,撩撥人心。
“明天晚上?”他重復了一句。
她點點頭,絞手輕嘆。
“七少爺,若是救得我大師哥,冷云愿……愿生死相隨!”
“不必,不必……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自己說的這是什么?
她明明有意于自己了,又怎么拒絕了?
陸浮歡的心像小鹿一般,她明明全然沒煙花女子的妖嬈,卻也將他撩撥得神魂顛倒了。
“哎喲這是哪家爺,不給銀子就要玩兒我們春香樓的姑娘!”冷云慌忙松開了他的手,他再要去捉,她卻已經把手藏在了背后。
“哎喲,冷云姑娘可玩兒不得!”
老鴇故意亮著嗓子,把“冷云”二字說的全城都能聽見。
她是春香樓的活寶貝。
陸浮歡有些悶氣,這天殺的老媽媽,非竄出來壞了氣氛。
他在懷里摸出一錠銀子,拋到她的懷里。
老鴇尷尬一笑,又還給他。
“不夠?”
“七爺您玩笑,這可是冷云姑娘,只這一錠只怕……”
“我就是來與她聊天的,別的不要?!?p> “行行!”
一轉頭,冷云卻已沒了去向。
他怒而起身,拽著那老鴇道:“你耍我!冷云姑娘呢!”
老鴇滿臉委屈,哎喲哎喲地叫個不停。
“你們剛剛誰看見了,她什么時候溜走的!”
“媽媽,我們都沒看見?!?p> 老鴇是真委屈,是冷云趁著亂,自己溜走的。
陸浮歡心里沒數(shù)?這秋冷云誰能真的左右她!他氣,只不過是不甘心罷了,明明都已經沾手了,偏就又讓她跑了。
他的小少爺脾氣又上來了,甚至都忘了自己是來做什么的。狠狠地推開人群,就要走。
到了門前,才忽然想起四哥。
再回頭。
“來呀姑娘們,七爺變主意了,都過來服侍他!”老鴇們的一聲招呼,惹來所有人的注目。
紅粉佳人一擁而來,他急忙躲開。
“我只來找四哥?!?p> “四少爺……四少爺在青梅屋里呢!”
“他還好嗎?”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庇洲D身喚人,“青梅!青梅!你天天念著的陸七爺來了!”
他要上樓,卻又被攔下了。
“青梅姑娘要一百兩?!?p> “我沒要她!”
“那七爺就不能上樓去?!崩哮d扇子一指,“一截臺階十兩,若要上得樓,至少一百兩?!?p> 恍惚覺得上了當,四哥像是不曾受傷,一切都是這春香樓的詭計。
可四哥到底不能不管。
陸浮歡隨意拿了一張一百兩,匆匆上樓。有小丫鬟引著,幫他來到青梅屋前。
“四哥!”他推門而入,屋內卻唯有青梅。
“他媽的,又騙我!”
不是心疼銀子,而是心疼自己??偙蝗怂?,全無尊嚴。
“七少爺?shù)鹊?!”青梅喊住他?p> “等什么!我四哥呢?”
青梅不語,面顯憂傷。碎步而出,仍端著頭牌的架勢,不現(xiàn)狼狽。
她那夜為了陸浮坤,尋遍了郎中,無人肯醫(yī),好容易費了自己的私錢請?zhí)聘拈T子幫忙傳話,才請來唐老爺。
伴著她一夜哭聲,將他從閻羅殿里拉回,換來的,卻是一頓責罵。
“我讓你請?zhí)迫〗隳?!?p> 他甩了她一巴掌,只因覺著失去了接近唐暖云的一次機會。
“四爺當時命都快沒了,除了唐老爺,無人能救!”
“你放屁!”他粗俗,全無少爺樣,“只有我讓別人死,誰還能讓我死!”
摔門而出,晾她一人,黯然銷魂。
陸浮歡追問著:“四哥可好?傷勢可重?”
“好……他好的很!”咬咬牙,帶著他七轉八繞,進了后院子。
這一處他不曾來過,別有洞天。
琪花瑤草,姹紫嫣紅,瑤池仙境比之不及。
已讓人忘了這是楚棺秦樓。
沒有外堂的喧囂,靜而恬適。偶爾還有女子吟詩作賦,輕彈古箏的聲音。
虛無縹緲,浮生若夢。
可是再美,也只是青樓。
青梅停在最角落的一間雅居里,淡淡道:“四少爺在里面?!?p> 他看見那屋子的窗戶上映出的人影,嬉鬧,追逐。
三個人影,兩個男人,一個女人。
嫖客們的慣行,結伴兒欺負人,把妓女像小貓一樣追得滿屋子跑,他們喜歡這樣的感覺,如同捕獵一般。沒捉到手,便熱血上頭,由趣轉為怒,便忍不住用了暴力。捉到了手,就是他們的食物了,猛獸一般撲上去,啃食,每一寸肌膚都不放過。
呻吟,求饒,抽泣,都是他們喜歡的聲音。
這一刻,人都不再是人了。
清晨,光明重回大地,睜開醉眼,抖包袱一般丟下她們,心滿意足地離去。
他厭惡這樣的人。
但自己又何嘗不是他們?
窗紙上,影影綽綽,那個女子終被捉到了手,無助的跪下,抬起頭,露出精致的側顏。
美而悲。
陸浮歡搖了搖頭,走了。
這屋里的,其實不是春香樓的姑娘,而是秋塵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