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下起了暴雨,迷蒙了整座城市。
行人匆匆穿梭,都趕著回家,尋一方溫暖。
陸浮歡累了。
被大煙折騰過的身子,虛弱如同被雨打落旋急而下的葉子。
他連回家的路都走不完了。
咦?這家院子好眼熟,像是來過,不如就坐這里歇息歇息。
他剛挨著門口的樓梯,忽然心口堵得慌,漸漸愈發(fā)焦躁,整個人快要瘋了!
煙癮犯了。
想起了冷云今夜便要成了別人的人,他更痛不欲生,死死掐著自己的喉嚨,往那朱紅漆的大門上撞。
門緩緩打開,他卻已不能站立,轟然倒下。
卻仍不忘拉著那人的衣服求要一支煙桿子。
鴉片毒人,害人不成人。
“快去喊三小姐來,這是陸家的人!”
唐暖云坐在屋檐下,看淅淅瀝瀝的雨打在門前剛長出葉子的梧桐樹上,漸要入眠。
忽然面前晃過陸浮歡的身影,她一驚,猛地醒了。
什么也沒有。
她笑,陸浮歡怎么可能來找自己?
就算來了,定也是為他三哥四哥的事兒
她近來刻意把自己困在家里,對所有事都不聞不問,就靜靜等著出嫁的日子。
沒什么他想,反正一切已成定局,想多了,反倒心煩意亂。
紅菱把昨兒服裝店送來的包裹打開,是剛做好的紅嫁衣。
選的游龍戲鳳,蘇繡,流蘇與珍珠,恰到好處的裝飾著。
“小姐,這嫁衣真好看!你快來試試合不合身!”紅菱拎起衣服,左看看右看看,喜歡的不行。
因為這是她選的。
唐暖云沒什么興趣,就把這件事兒全權(quán)交給了她。
“喜歡就給你穿吧。我不試了?!彼裏o力地說。
“小姐,你這是在拿我玩笑呢!”
雖嘴上這么說,卻還是拿著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劃著。
想來……那個陸四爺,倒是好久沒來找自己了,也不知都在忙些什么。
“沒拿你玩笑,你不是也大了嗎?該出嫁了。我明兒跟奶奶說一聲,替你選個好人家去?!?p> “我不去!”紅菱把衣服掛在衣櫥里,“我要永遠(yuǎn)服侍小姐!”
跟著她嫁到陸家去,然后就能天天天的看見陸四爺了!
唐暖云一笑,這丫頭倒是忠心。
“玉珠怎么最近沒來?奶奶還總是念著她,說想吃她做的梅花糕。”
“小姐不知?那玉珠殺了人,今天午時三刻已經(jīng)問斬啦!”
“殺人了?”有些不敢相信。
當(dāng)然,但凡認(rèn)得玉珠的人都不會相信,那樣單純,有些擔(dān)心的姑娘會去殺人。
“她殺了誰?”
“惡霸鄭少臣,大快人心呢!說是那惡霸,半路遇上要非禮她,她反抗,就把他殺了。”
“非禮她?”她忍不住笑了一聲,卻很快止住了。
玉珠不在只怕那小草最開心了,從此以后老太太身邊再沒別人,好東西就都是她的了。
西院傳來杯子摔碎的聲音,那邊是老太太住的。
唐暖云急忙招呼紅菱一起去看看,還沒進(jìn)院子,就聽見一陣罵聲。
“老不死的,我做的你就一口不吃?我告訴你,玉珠已經(jīng)死了!再念叨她我就餓死你!”
唐暖云急忙沖進(jìn)去。
那小草站在屋子正中,叉著腰,盛氣凌人。
看見她,一愣,支支吾吾。
“暖云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唐暖云什么也沒說,照著她的臉就扇了一掌。
“這是我第一次打你?!彼溲劭粗?,“但不表示只有這一次!”
小草捂著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暖云原先不是這樣的人,她在她眼里就是個包子,怎么欺負(fù),都不會吭一聲的!
也是因為見她好欺負(fù),她才動了要當(dāng)主子的心。
唐老太太抬了抬手,咿咿呀呀,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奶奶,你要說什么?”
仍舊咿咿呀呀,好像有無限的話要說。
啞了。
唐暖云心里一疼。
低頭看著被摔了一地的蓮子羹,用手指沾了一點嘗嘗。
眉頭一皺,趕忙吐了。
這蓮子羹里,至少放了一半的半夏。
她轉(zhuǎn)頭看向唐小草。
那小草神色慌張,欲要跑,被門口的紅菱一把抓住。
“小姐,我抓住她了!”
“拖到大堂去,給我狠狠打!然后趕出去!”
小草沒想到事情這么快就敗露了,一想到自己又要無家可歸,她便怕了。
“暖云姐姐!”她掙脫紅菱的手,跪在雨里,“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那藥鋪的半夏,是不是你偷的!偷來了,就為了毒啞奶奶?唐小草,你忘了當(dāng)初是誰把你從枯草堆里救出來的?又是誰一點一點把你拉扯到這么大的!你都忘了嗎?”
唐暖云一句一句逼問她,那小草早已是倉皇不知所言。
自己是棄兒,是草堆里撿回來的,她確實忘了。
不是忘了,是根本不愿想起。
她在這唐府,人人喊她一聲小草姑娘,可誰都不把她當(dāng)家里的小姐。
是丫鬟?是傭工?
都不是。
直到玉珠來,她才覺得自己連一個做飯丫頭都不如。
玉珠被判了死罪,她太高興了,跟著人群一起去看菜市口砍頭。
原先連殺雞都不敢看的小女孩,看見玉珠人頭落地的那一刻,內(nèi)心竟揚(yáng)起了歡愉。
然后就是那個死老太太了,怎么哄都不肯把家產(chǎn)分一點給自己。
也去死吧!
“半夏你偷了多少?還剩多少?最好都如實說出來?!?p> “不是不是!”小草眼咕嚕一轉(zhuǎn),“暖云姐姐,這真的是誤會。那半夏不是我偷的,藥鋪的半夏,是伙計開單子開出去的?!?p> “胡說!虎狼之藥,除了大哥和陳大夫,誰都不許動,哪個伙計那樣膽子大!”
小草冷笑一聲:“這得問您藥鋪里的伙計了,問我我怎么知道?”
唐暖云從不曾與人拌過嘴,一時竟說不過她。
但她也不是簡單的,冷眼瞥了她一眼,淡淡吩咐道:“紅菱,把小草綁起來,等二哥回來發(fā)落?!?p> 未曾想到她竟會用這一招,小草欲再求饒,可話到嘴邊吞了下去。
好你個唐暖云,好你個唐家!
想置我于死地,且讓我先把你家攪和得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