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囚牛臥聽風(fēng)吹雨

　　故陽河的燈會(huì)上，倒是不像半山觀點(diǎn)燈花時(shí)的人頭攢動(dòng)，公家似是特意將燈籠分散得很開，如此布置倒是顯得別有一番趣味。

　　靈香左右相顧，撿著一些瞧上去相對華麗的燈籠扯了燈簽，卻不成想，燈謎倒是猜了出來，可燈彩卻只是些尋常物件，或是胭脂水粉，或是筆墨字畫，實(shí)在是無趣得緊。

　　她想要的可是白花花的銀子，便是沒有銀子，赤澄澄的銅板也能湊合，作甚要放這些庸俗之物。

　　龍七一路相隨，遮掩著不讓靈香看到自己身后的蓮燈，還要防著路人擠了，不過這點(diǎn)他倒是多慮了，靈香的心思全然在解燈謎上了，并不得閑顧他。

　　這不，靈香又扯下了一張燈簽，上書“畫時(shí)圓，寫時(shí)方，冬時(shí)短，夏時(shí)長?！?p>　　這等簡單的燈謎，怕不是糊弄小孩子的，靈香撇了撇嘴，隨即在燈簽背面寫上了謎底。

　　掌燈之人接過后對了對迷簽便大聲喝到：“鸞鳳燈謎解！燈彩五錢！”

　　五錢！靈香倒是沒想到，如此簡單的謎面，竟能有五錢銀子的彩頭。接過掌燈之人遞上的碎銀子，靈香心下一陣澎湃——不枉她解了一晚的燈謎，終是見著錢了！

　　就在此時(shí)，故陽河邊的西亭內(nèi)突然敲起了鑼，眾人忙向亭子靠去，看來是要宣布今晚最大彩頭的燈謎了。

　　有重彩必然會(huì)聚的人多，不一會(huì)亭外便里三層外三層的了。而這次燈謎是一盞臥龍燈，燈做的倒是栩栩如生，卻是未見燈簽。

　　眾人正疑惑時(shí)，便見敲鑼之人自懷中取出兩個(gè)卷軸，將其中一個(gè)掛了起來，上還遮著一面綢布。

　　“諸位且聽我說，這臥龍燈的燈謎乃是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由城主親自書寫的謎面，若想贏得大彩，須得在這另一個(gè)絹軸上寫下下聯(lián)，不僅要謎面相對，謎底亦是要相稱才行?！闭f著將空的金絲絹布的掛軸鋪在了小桌上。

　　如此燈謎倒是稀奇，眾人只等掌燈人揭迷，卻聽敲鑼之人又說道：“此次燈彩乃是一把囚牛臥聽風(fēng)吹雨，這琴可是城主夫人的陪嫁之物，今日特將其拿出作為彩頭?！闭f著便將身后綢布掀了開來。

　　謎面未揭，卻將燈彩先示與眾人，想來城主對此謎胸有成竹。不過眾人心思并不在此，俱是被臺(tái)上的囚牛琴吸引了去。

　　那古琴是伏羲琴樣，琴身褐面紅推透著鹿角霜灰，上有牛毛斷紋，一看便不是凡物。然而更不尋常的是，琴頭之處竟雕有囚牛，伏身而臥，閉目靜聽，惟妙惟肖。

　　便是外行人看到此琴，即便得了去不用來彈奏，若賣給懂琴之人，定然也是會(huì)得到一筆不菲之財(cái)。

　　而靈香亦是被琴捉住了眼光，倒不是因著琴的貴重，只因琴上竟有絲絲靈氣縈繞。

　　這是上古法器！

　　只有上古法器才會(huì)存靈！

　　正當(dāng)眾人醉心于琴的絕妙之時(shí)，那敲鑼之人便將綢布蓋了上去，隨后說道：“諸位已然看到燈彩，且聽小的將規(guī)矩說完。這對謎只得一次，不論是誰，落筆生花，不得反悔，若是對中，琴便奉上，若是不中，那便要將這琴再請回城主府了。還望上臺(tái)對謎之人三思斟酌，勿失己道，莫斷人機(jī)。”

　　敲鑼人說完，掌燈人便將掛著的卷軸上的布帛揭了下來，只見上頭寫著“白蛇過江，頭頂一輪紅日?！?p>　　謎面一揭，臺(tái)下眾人皆是苦思冥想，卻是不得其道。

　　正在這時(shí)，敲鑼之人又開口說道：“此迷三更之前皆會(huì)掛于亭中，諸位公子老爺且先慢慢想著，或是去別處緩緩思緒，說不得之后便能猜到了，現(xiàn)下將要入定，南亭那里祈愿會(huì)將要開始，諸位不妨先去那里看看，放個(gè)水燈許上一愿，以求得天官賜福，來年順風(fēng)順?biāo)?。?p>　　雖大多人依言離去，可臺(tái)下卻仍舊有幾人在絞盡腦汁地在想，好似待得離燈彩近些便能想出個(gè)所以然似的。

　　雖說靈香看上了那座古琴，但她卻也是對這個(gè)燈迷萬般不解，雖自小讀遍瑯?gòu)珠w中藏書，但她心思大多都用在如何修復(fù)自己的靈根上去了，對于一些文辭卓越的書并不曾用心鉆研過。

　　龍七倒是不在乎什么彩頭，一聽說祈愿要開始了，忙拉著靈香往南亭奔去。

　　而靈香如今滿心的如何解這燈迷，也是無心留意，任龍七就這么拉著，待她回過神來，卻已被帶到了南亭附近的故陽河岸。

　　“你帶我來此做甚？”靈香滿頭漿糊，隨口問著。

　　龍七這時(shí)如變戲法似的將身后的兩盞蓮燈拿至身前。

　　靈香倒是沒想到，龍七竟真信了那小販的話。只見他拿出火折將燈點(diǎn)亮，將兩盞燈緩緩放入水中。她本想諷刺龍七兩句，卻聽龍七開口說道：

　　“我聽麥冬說，你自小雖有門中諸位長老疼愛，其實(shí)心中卻孤獨(dú)得很。我很懂你為何會(huì)這般，以前我在街市流浪之時(shí)，便也如你一樣，但自從認(rèn)得了你，便覺心中有了掛念，若是可以，我想今后陪你一起，或是看盡山水，或是玩笑人間，哪怕是地獄，也是一起猖獗。”

　　說到這里，龍七只覺如此似是有些不妥，忙起身撓了撓頭：“我是說……我想……”

　　我想……

　　龍七胸口起伏著，紅著臉不知道如何說下去，自小至今他還從未如此孟浪過，方才所說也與先前準(zhǔn)備得不同，但是……

　　話卻已然說了出去。

　　靈香亦是心潮澎湃，她并非四六不通之人，龍七言語如此明析，她又怎會(huì)不懂。

　　可……

　　“你怕不是受了傷起了熱吧，”如此說著伸手摸向龍七額頭，“沒起熱說什么胡話……”正要收回手，卻被龍七一把抓住。

　　世人常以葇荑比作女子的手，可龍七握在手中的，雖然很小，卻是有些粗糙的感覺。

　　“我沒起熱！”

　　他不及多想，便脫口說著：

　　“我想……我想……”

　　他望著眼前小人，忽然覺得咽喉有些干澀，便使勁地吞咽了一口。

　　“我想要今后一直與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