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溪水撫摸著林知憶的小腳丫，像在給她撓癢癢似的，逗得她“咯咯”直笑。
在一旁一直坐著的林南塵瞥她幾眼，很不高興：“我說你一個姑娘家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笑，一點(diǎn)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p> 林知憶不理他，低頭去尋找水中那些奇異的小石子，有意無意地與他聊著：“哥，你什么時候走??？”
“你以為這是我能決定的？”
她問的不是他什么時候回家，而是問他什么時候出征。他看著坐在石頭上滿臉笑容的人，嘆幾口氣，看著遠(yuǎn)方。
他也好想向她那樣，什么都不用想，這個年紀(jì)，是最幸福的。
忽聽得遠(yuǎn)處傳來錚錚幾聲，似乎有人彈琴．琴聲不斷傳來，甚是優(yōu)雅，過得片刻，有幾下柔和的簫聲夾入琴韻之中。
她正欲開口問：“在這林間居然還有琴音？”
剛頭偏過去，見自己哥哥手中拿著簫吹，她有一絲驚訝。哥哥的簫吹的確實好，但在府上，也不見他吹，甚至她都不知道他是何時會吹簫的。
母親曾問他，他說在戰(zhàn)場上太無聊了，拿來打發(fā)時間的。
七弦琴的琴音和平中正，夾著清幽的洞簫，更是動人，琴韻簫聲似在一問一答，同時漸漸移近。
只聽琴音漸漸高亢，簫聲卻慢慢低沉下去，但簫聲低而不斷，有如游絲隨風(fēng)飄蕩，卻連綿不絕，更增回腸蕩氣之意。
沒過多久琴音斷了，簫聲也斷了，幾乎是同時斷的。
林南塵看向林知憶，眼中苦澀，語氣中更是傷感：“走吧?！?p> 林知憶跟上，一句話也沒敢說，坐在馬車?yán)?，他突然說道：“你知道，我為什么叫南塵嗎？”
知憶楞了一下，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這話到底是何用意，他并已經(jīng)開口，像在自問自答。
“心陌南轅，兩袖塵風(fēng)。這輩子，注定孤獨(dú)一生，迷茫一生。”
不知道是不是想安慰哥哥，她坐過去，將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父親告訴我，知憶，是知遇之恩，憶苦思甜?！?p> “知憶，哥哥一輩子都會守著你，保你一世?！?p> 那時候，她才十二歲，正是她兄長娶兄嫂的時候。
現(xiàn)在想想，他也很苦，不，是他們都苦。
若他們兄妹倆不是林家人，他們也不會嘗到這苦味兒。
林知憶被禁足后，一直都有人來教她刺繡，做一些女工。一天跟一些老嬤嬤們學(xué)規(guī)矩，最近也就沒有怎么出去，嬤嬤們把她折騰得沒時間去想其他的事了。
以至于將軍府上的事她也不知道，也沒有人告訴她。時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志華才來看她。
還端著一件紅色的衣衫，放在桌子上:“這是四殿下給你的十五生辰禮物。你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收到他送的衣衫，今年他也沒有斷過，只是被我給扣下來?！?p> 林知憶以為他改變主意了，高興得跳起來，跑到他懷里，抱著他一起跳后，趕緊去查看那件衣衫。
慕璟鑠每年都會送她漂亮的衣衫，這是他承諾她的。
她完全沉淀在自己的喜悅中，完全沒注意身后沮喪著臉的林志華。
“今年這衣衫，很漂亮，比以前他送你的那些，都好看?！?p> “嗯嗯嗯，這回啊，他眼光提升了不少呢。哎，爹，你覺得我穿這件好看嗎？”
“好看……”
林知憶回頭，看著父親，眨巴眨巴眼，感覺父親不是很高興，問:“爹，你怎么了？”
“明日就是你的婚期?！笨粗菑埼⒓t的臉，知道她誤會了，“翎王也不錯。”
嗡！
腦袋瞬間爆炸。
“你說什么？”
“不管你怎么樣，你都要嫁。盡管是你的尸體，我們將軍府也會搬到翎王府的?！?p> 林知憶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倚在桌邊站著，全身都在輕微地顫動。
細(xì)長濃黑的眉此刻緊皺地擰在一起，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直望著林志華。
不管她嫁不嫁，她都得進(jìn)翎王府。
盡管，會是她的尸體，他們也會搬進(jìn)翎王府。
絕望……
深深的絕望！
她以為，這么久他都不來找她，只是自己惹他生氣了，好好哄哄他就沒事了。
所以，所以當(dāng)有嬤嬤來的時候，她想一定是自己平時沒有一點(diǎn)大家閨秀的樣子，讓他沒有顏面，所以他就想好好收拾拾自己。
以為她乖的時候，幸就是他改變主意的時候。
哪兒成想，規(guī)矩學(xué)好了，等來的竟然是這婚期推前的消息。
她好想笑，想大聲地笑起來，告訴她的父親，此刻她很高興，她應(yīng)該感謝他。
可怎么也笑不出來，努力扯開的嘴角，還是因為哭泣而顫抖。
心絞著般得疼，父親，你可曾知道……我為了留在你身邊，我做了多少事兒？做了多少掙扎？
絕望，憤恨，無助，孤單，這些摻雜著她的大腦，癱瘓得坐在地上。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絕望……
她努力了這么久，抵抗了這么久，還是被他，逼上了絕路。
她好想問問他有沒有過一天，把她當(dāng)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去看待。
她怕，怕他那永遠(yuǎn)抿成一條線的唇里，冒出，沒有，兩個字。
這兩個……絕情的字。
他沒有回頭，沒有留戀，走到門口，背起雙手，看著一片漆黑的天空。
今晚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或許，這是個很適合離別的夜晚。
沒有人，會看清淚水流過的臉頰。
“憶兒，保重?！?p> 一道輕飄飄的話，在她房里，響起。
沒有什么擲地有聲，卻敲在，她心里。
憶兒……保重……
憶兒，若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名字，他有八年沒叫過了吧。
再一次叫，卻是被他逼上絕路的時候。
亮晶晶的淚珠在她是眼里滾動，然后，大大的、圓圓的、一顆顆閃閃發(fā)亮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滾下來。
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
感覺到他走遠(yuǎn)了，她才大聲得哭出聲來。
哭聲，滿屋子的哭聲。
她放聲嚎哭，只聽見一聲聲地有人叫爹，沒有喊出一聲別的來。
許久之后，她掩著鼻子抽泣，早已泣不成聲。
唯有靠在門板上的林志華沒有聲音，他只有眼淚，撲簌撲簌地落下來，落在地上，侵入泥里。
那句，憶兒，是他掙扎了好久才，才叫出來的。
他怕，怕叫了之后，自己出不來。
所以一叫了她之后，他趕緊出來，不想被她看到，自己也舍不得她。
天下哪有父親不愛自己子女的人啊，雖他是個將軍，但也有父女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