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下來,謝云深的病情不見起色。聞人離夏的愁緒日漸凝結(jié)。特別是越來越頻繁的看到王府不斷從外面進購紅綢紅蠟這些喜慶物件,她更是愁上頭。不過她也納悶兒,祁南王夫婦是不是心太大了點兒,兒子眼睛還瞎著,雖然也沒停下治療的腳步,可婚期不停且同步籌備,也太讓人費解了。
兩人已經(jīng)在庭院中靜坐了一刻鐘,沒發(fā)出一點兒聲響。
謝云深十分疑惑,開口道:“離夏?!?p> “嗯?”
“怎么了?”
聞人離夏這才嘆了一口氣,開口道:“怎么辦?你年后的婚禮怎么辦啊?文家小姐應(yīng)該不會反悔吧?”
謝云深一臉疑惑,“年后的婚禮?”
“我都知道了,王府年后就要辦婚禮了?!?p> 謝云深同樣悵然:“是啊,如果眼睛不好,該怎么參加婚禮呢?”
聞人離夏的心更沉了,一邊因為他的眼睛有可能好不了,一邊因為他年后的便要成親了。
“我們會找遍天下良醫(yī)醫(yī)好你,在你們二人的婚禮上,保證你能看清文小姐最美的樣子。”
“婚禮……我跟文鳶的?”
“不然呢?”
“我怎么不知道呢?”
“昂?”
“離夏?!彼斐鍪?,想要握住她的??墒撬齾s不知道該不該被握住,只停在原地沒有動作。
“離夏?!彼謫玖艘痪洌煸谔摽盏氖?,又往她的方向探了過來。
最終,在他起身前,她伸出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緊緊握住,使了些力道。他強行將她帶到身側(cè),嘆了一氣:“文小姐最美的時刻,該是新郎官看才是,我干嘛要看呢?”
“什么?”
謝云深失笑:“就算我要看,那也得看我堂兄愿不愿意讓我看咯?!?p> “不……不是你成親?!”
“自然?!?p> 聞人離夏一下子笑了,眼中含著淚,晶瑩異常。
“那你當(dāng)初還為了拒絕我,都不惜跌入水中?”
“我……那時還以為,是殿下心悅于你……”
離夏賭氣反駁:“誰要嫁給他?“
謝云深失笑,“若是殿下在此,定會呵你了。干嘛這么大的反應(yīng),殿下很好,就算嫁他,你還吃虧了?”
她呵呵訕笑,“那倒不至于?!?p> 不過的確,秦朝羽若在,肯定要沖她翻白眼,并且開口罵她了。
“離夏?!彼酚薪槭碌膯玖艘痪?。
“嗯?”
“我當(dāng)初跌落水中,不是出于拒絕的決絕,好像是你拂袖喊開船,促使我落水的。”
“啊……你記這么清的嗎?”
“畢竟我只是眼瞎,壞的不是腦子啊?!?p> 近期的謝云深,開始有些低沉。眼睛雖然已能看到人影,卻已止步許久,久未見起色。本來離夏依舊傾心于他,這讓他心生愉悅。可是隨之而來的,便是顧慮。他不知道,如果眼睛真的好不了,是不是就拖累了她。
聞人離夏雖然不知他所思所慮,但也能察覺到他到心緒變化,可是不管她明里暗里使了多少招式,他都很淡然的接過去,然后轉(zhuǎn)眼又沉寂下來。
她暗中嘆氣,為他覆上白紗,“出去曬曬吧,給你一個驚喜?!?p> 謝云深扶著她的手,沿著游廊拐了幾個彎。突然之間,清苦微香之味在鼻尖處縈繞。
“嗯?”他頓足,“花開了嗎?”
“對啊,我都觀察它們好些天了,今天才開的第一茬?!?p> 靠近花圃,菊花獨有的清苦香味兒更加濃郁,但惹人心靜。
“還記得你之前說要給我?guī)Щ鐔???p> “記得,當(dāng)時你還不想要來著?!?p> “嗨呀,那不是還不太熟的時候,做做樣子的嘛?!?p> 謝云深無聲笑了,她這毫不掩飾的性子,倒從未有變。
“你還記得你想給我?guī)У亩际悄男┢贩N嗎?”
謝云深點頭,“誰能想到恰逢花開,你已在,讓你親眼得見倒也不錯。”便十分細致的向她描述了十來種花型。
她根據(jù)他所言,挨個對號入座,最后總結(jié)道:“噫,只開了七八樣,剩下的都還含苞著呢?!?p> “那這些已開的,你可喜歡?”
“喜歡。麻煩在我回去的時候,請讓我打包帶走。”
謝云深輕笑一聲,“都已經(jīng)打算要回去的事情了么?”
聞人離夏瞬間沉吟,她不過是隨口一說,他近期是以敏感了些。她心中嘆氣,卻沒回他的話,只扶著他,在藤椅上坐下??墒牵齾s站離了他。
整個花圃變得沉寂,仿佛他一人獨處的時候。
身邊沒有了她的氣息,他抬起頭,向著虛空。穿林而來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他變得很不一樣。
“離夏?!?p> “夕陽最配你。”
她的聲音很輕,這讓他莫名不安。
短暫的沉寂,他緩緩開口,“離夏,還記得你說要嫁給容顏俊美家境殷實的瞎公子么?”也許是時候說出自己的顧慮了,朝羽告訴他不能再拖了。
“嗯?!?p> 聲音從左前方傳來,他將臉微微轉(zhuǎn)了過來。
“這次,我真的瞎了?!?p> 離夏的聲音有些沉,“可是,我早就不喜歡瞎子了。”就在遇見他的那一刻起。
他神色微頓,隨即微揚著嘴角,略有苦澀,“是嗎?”
她突然揚高了語調(diào),“所以,你必須好起來,不然我就拋棄你。”
他看不到她說話的樣子,只這一道聲音,讓他無法評斷她有多少打趣多少正經(jīng)在里面。
他側(cè)過臉,斜射而來的光線擦過面龐,從白紗上掠過。同樣是夕陽殘照,此刻的他,卻與峽谷時不同。
微抿的嘴唇緘默不言,眼上的紗綾為他憑添了三分神秘,兩分清冷。身后的修竹青翠至暗黑,頻頻搖曳散出陣陣沙沙聲響。清風(fēng)穿林而過,揚起他肩上的發(fā)與背上的發(fā)帶,帶起了白色紗綾的尾梢與黑發(fā)交織。
她看向他的眼神,逐漸深邃起來。四周一片沉靜,唯有面前的香氣在漸漸聚攏。“離夏……”他試探著輕喚。
她彎下腰,捏住他的下巴,聲音輕輕繞繞:“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有多么……惹人心動?!?p> 縈繞鼻尖的她身上的香味,下巴上她指尖微涼的觸感,撩在耳畔的她輕柔的嗓音,加上她口中直白熱烈的話語,謝云深腦中“嗡”的一聲,連耳朵都暈染上一層紅霧。他暗中穩(wěn)了穩(wěn)心神,開口道:“莫要胡言,你還是未出閣的姑娘。”
一聲輕笑,她站直了身子,“你不喜歡?那我便對別人說。“
他眉心顰蹙,“你我明明心意相通兩情繾綣,你怎么能……“
她打斷他,“怎么不能?我不是說了么,你若好不了,我便拋棄你。我移情于別的男子,我對他說什么,你可管不著?!?p> 謝云深韞惱,知道她在氣他,可是卻拿她沒辦法。忽而伸手,猛地將她拉入懷中。她毫無防備,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腰身被他圈住,整個人被他禁錮在懷中。
他無奈苦笑,“就知道趁我眼瞎,就開始欺負我。“
她嘴角輕揚,“動作這么精準,看來也瞎的不徹底,還是有救的?!?p> 謝云深心緒早已平順,如今聽得她這一句,忽然就明白了。她故意拿話激他,只是為了讓他能夠把情緒發(fā)泄出來,然后用一顆正常的心態(tài),積極求醫(yī)解救。
他攬著她,低聲細語道:“料想此刻的你,應(yīng)該是面色緋紅,又急又怯吧,明明面皮薄,還好逞嘴上功夫。好在我現(xiàn)在看不見,不然你就遭殃了?!?p> 他沒放開她,反而伸手扯了一把她的臉頰。
她從跌入他的懷中起,便身子僵硬。聽他把話說完,真是又急又氣,在他懷中七扭八扭,掙扎著要下去。
他無聲笑了,慢慢松了手上的力道,待感覺她踩穩(wěn)了,才完全放手。
從鼻腔處冷冷輕嗤一聲,離夏道:“朝羽找到一個治眼疾甚是有名的大夫,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明天就到,你該開始新一輪的就醫(yī)了?!?p> ”好。“
翌日,王妃似笑非笑,對她道:“你倒很懂得如何下藥?!?p> 聞人離夏面上一紅,十分尷尬,想來昨日花圃之事,王妃必是一清二楚的了。
“主要是之前都太把他當(dāng)瞎子了,讓他心里負擔(dān)很重?!?p> “你說的不無道理?!巴蹂俅握J真審視著她,笑意浮現(xiàn)眼底,看來當(dāng)初主動留她,的確留對了。
秦朝羽來接離夏時,還帶了封圣旨,是皇帝的賜婚旨意。太子表示,這旨意不是他求的。謝云深下意識往王妃那處看了一眼,祁南王妃挑了眉,又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這圣旨,確是她讓祁南王去請的。雖然這兩人當(dāng)下心心相惜,可保不齊今后會遇到個什么插曲,她兒子的姻緣,必須得固若金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