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01.

　　段楚逸趕回來時，沈天只剩最后一口氣了，他靠門坐著，氣若游絲，“楚逸照顧好莫白，莫白，幫我告訴門羅，我不悔，還有，”他頓了頓，“阿元，忘了我吧，你的路還長?！?p>　　阿元聽著他的話，原本緊繃的眼淚忽然如洪水泛濫，再也堵不住了，要不是段楚逸眼疾手快拉住她，她就要破門而入了。

　　莫白抽泣地應著，“我答應你。”

　　沒有聲音了，沈天臨死前，腦海里是第一次在莫白制蠱地小木屋見到門羅的情景，那個拎著三個食盒的姑娘，那天笑得很好看，似清風明月，似碧波潭水，是他這短暫一生的光芒。

　　而阿元才知道，原來沈天一直都知道，或許是因為他愛著門羅，所以也看出了自己看他時目光的熾熱吧，也好，不枉費自己愛他一場。

　　焚燒沈天時，莫白忽然說：“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段楚逸應了一聲。

　　“什么時候？”莫白本想一切結(jié)束的時候在告訴段楚逸，可剛才沈天在混沌間叫自己莫白，段楚逸卻并沒有任何震驚，顯然是早就知道了。

　　段楚逸平靜地說：“從發(fā)現(xiàn)你穿不慣出云的羅裙時，我就去查了，探子說水真小公主在大公主出嫁那日被關起來了，我就知道了。”

　　莫白嘆了口氣，“你還真是聰明?！?p>　　“為什么不告訴我，”段楚逸問道，這個困擾了他多時的問題終于有了解決的機會，“我也是這個計劃的一份子。”

　　莫白一時語塞，她凝視著段楚逸，在心里想著措辭，“我怕你知道真相就不好好待我了，我雖是水真的小公主，卻受夠了冷眼，待我好的人沒有幾個，我沒指望嫁過來你能對我多好，硬生生塞來的媳婦，想必沒幾個人喜歡，可我不想被怠慢。”

　　段楚逸牽起她的手，“我很感謝是你，雖然我沒見過真正的門羅，可我知道，我要的是你?！?p>　　“你這家伙?！蹦子趾π咂饋恚纬菘偸且娍p插針的說些好聽話?！昂昧?，瘟疫還沒治好，我得去寫信給我?guī)煾怠！?p>　　02.

　　大祭司很快就給莫白回信了，一張藥方，還有簡短的幾行字——毒是金蠶蠱，藥引你的血，每日服三次藥，十日即可痊愈，只是這么做，你恐怕就沒有一年的時間了，自己定奪。

　　莫白留下藥方，將師傅的信燒毀，金蠶蠱是僅次于蝶蠱的劇毒，下毒之人真是狠心。

　　她將藥方拿給段楚逸，“將這方子上的藥材備齊，我和阿元親自煎藥，你還是接著去忙征兵的事吧，這里有我?！?p>　　莫白沒有一絲遲疑，不管是在水真還是出云，權(quán)力爭奪中，終究是百姓最慘，她已經(jīng)是個將死之人，至多活一年而已，可若是自己的性命可以換上百人的幾十年，那就是值得的。

　　唯一令莫白難過的是，她和段楚逸在一起的時間又要少許多。

　　段楚逸離開時，看著一直不停的滾滾濃煙，多少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這筆賬遲早要算清。

　　莫白送走段楚逸后，徑直來到廚房，用阿元的匕首，干凈利落地劃破手腕，看著血流滿整個碗。

　　阿元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公主，您要放血十日，真要這么做嗎？”

　　莫白包扎這手腕，“阿元，你還記得三年前我們?nèi)?zhàn)場救人的場景嗎？那是我們水真的百姓，他們只是聽命于父王，只是想過安穩(wěn)日子，同樣，出云的百姓也只想過安穩(wěn)日子，可你看，他們都因為權(quán)力爭奪喪命，我來這里，就是為了讓段楚逸成為帝王，那他的百姓就是我的百姓。”

　　阿元不說話了，她想起三年前血流成河的戰(zhàn)場，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尸體，生還者寥寥無幾?？伤€是不希望莫白這么犧牲自己，盡管她活不長了。

　　阿元是個孤兒，被大祭司收養(yǎng)，后來成了莫白的貼身侍女，她比莫白大三歲。但這些年來，莫白待她如親姐姐。她們一同在山林間長大，夜里一起看星星，同塌而眠。

　　莫白看穿了阿元的心思，她握住阿元的手，輕聲說：“你遲早要習慣沒有我的日子，放心，我來之前已經(jīng)囑咐阿姐，給你安排好一切，等你回到水真就自由了。”

　　03.

　　十日過去，留鎮(zhèn)的瘟疫不僅得到了控制，患瘟疫的人竟然都痊愈了。

　　阿元心疼地看著躺在床上昏睡的莫白，急切地盼望著段楚逸回來，快回皇城吧，留鎮(zhèn)什么都沒有，連做個藥膳給公主補補身子都難。

　　在皇城的段寒霖也沒閑著，他以為段楚逸會死在瘟疫之下，卻沒料到，段楚逸竟借此一舉洗清玩世不恭的嘴臉，搖身一變成了百姓口中的救世主。

　　眼看著出云帝的身體江河日下，是時候掌握大局，把持朝政了，他原本希望能等到出云帝傳位給他的圣旨，但探子來報，段楚逸已經(jīng)組建好大軍了。

　　等到段楚逸時，莫白已經(jīng)緩過來許多，為了不讓他看出異樣，她特意往自己臉上抹了許多胭脂。

　　看著她過于紅潤的臉，段楚逸笑起來：“多日不見，娘子怎這番打扮？”

　　莫白調(diào)皮地說：“這不是希望見夫君時貌美如花嘛?！?p>　　段楚逸伸手撫摸著莫白的臉，“為夫帶你回家，這些日子沒你在身邊，怪想你的，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想不起來以前沒有你的日子都是怎么過來的了?！?p>　　沒有我，你也要吃飯睡覺，莫白在心里想著，以后也沒有我了，你會有三宮六院，你會子孫滿堂，你會活到很老很老，最后在皇陵長眠。

　　“該吃吃該喝喝，”莫白不自然地眨著眼睛，很快，她背過身去，佯裝收拾行李，“不管什么時候，你都得好好活著?！?p>　　“怎么突然說那么傷感的話，”段楚逸從后面抱住莫白，“我們馬上就可以好好在一起了，我要和你白頭偕老，讓你一輩子都不離開我。”

　　莫白強忍住眼淚，說道：“還沒結(jié)束呢，段寒霖一定派殺手來找我們了?！?p>　　“我們不怕，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

　　段楚逸的聲音聽起來可靠又安穩(wěn)。

　　果不其然，這天夜里，刺客闖入段楚逸和莫白的臥房，毫不留情的朝床上的人刺去。

　　然而下一秒，卻被從衣柜里跳出的段楚逸抓個正著，兩人纏斗在一起，阿元將莫白安頓好，也前去幫忙，很快，五個刺客全被抓住。

　　04.

　　出云帝的病情急轉(zhuǎn)直下，蘇玨冰日日候在他身邊，不曾離開半步，而段寒霖抓住這監(jiān)國的好機會，將朝中不是自己的黨羽斬殺殆盡，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段楚逸的舅舅，左相沈天。

　　沈天原本有機會逃走，林將軍來接他的時候，他恰好收到段楚逸寄來的書信，明明好幾頁紙，他卻只看到“沈天諾病逝”幾個字，他從未親自撫養(yǎng)他，在沈天諾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教導段楚逸，在沈天諾來了出云后，他卻未能與他獨處，觀此一生，除了在水真那段日子是為自己而活，似乎都在為他人奔波。

　　沈天悲痛欲絕，血涌上喉，苦澀的血腥味密布整個口腔，他背對著林將軍，擺了擺手，“您走吧，后面的的事就拜托您了?！?p>　　林將軍只好帶著家眷迅速逃離，留下沈天一人。

　　沈天緩緩走到妻子的畫像前，失聲慟哭，“阿諾，我對不住你，對不住我們的孩子，好在我們很快就能團聚了?！?p>　　沈天將妻子的畫像取下，抱在懷里，將油燈打翻后，靜靜地坐在榻上。

　　林將軍與段楚逸等人在城外匯合，最后的決戰(zhàn)終于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