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01.

　　天帝的話一直回蕩在嘉夙的耳邊，要想救下梯國現(xiàn)在的老百姓，化骨刀是必須的，但這意味著未來有無數(shù)的圣女要獻(xiàn)出生命。

　　梯國的存在對于天帝來說，沒什么意義，檢查飛升的新仙只需要把控好九重天入口的關(guān)隘就行。但對于嘉夙來說，他想保住姬夢。

　　梯國的人壽命不長，一千年算是長壽了，不知道姬夢現(xiàn)在多少歲，但如果自己不保住她，她就沒有后面的歲月了。

　　這是一個兩難問題，留給姬夢，她也不知道該怎么選，是讓梯國覆滅還是用未來千千萬萬個圣女來鋪天梯，無論哪一個都是巨大的犧牲。

　　嘉夙失魂落魄地回到梯國，看到姬夢殷切期盼的眼神時，愧疚感涌上心頭，哪怕這一切不是他的錯。

　　姬夢看著嘉夙的神情，明白了一切，她沒有責(zé)怪半句，而是輕輕拍了拍嘉夙的肩膀，溫柔地說，“我都明白，梯國于九重天而言，可有可無，這緊要關(guān)頭怎么會派兵增援，但梯國于我而言，是一切，我會守住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p>　　姬夢不會知道，她的這句話成為嘉夙下定決心，以天梯重塑化骨刀的決心。

　　嘉夙忽然一把攬過姬夢的腰，將她抱在懷中，說，“我會陪你守住它，不惜一切代價。”

　　02.

　　魔族遲遲沒有進(jìn)行下一次進(jìn)攻，嘉夙一邊和姬夢一起救助傷員，一邊盤算著如何用天梯鑄刀，這是能力范圍之外的事情。

　　聽說南極長生帝君對此頗有心得體會，嘉夙偷偷寫下書信寄給他，希望能收到回復(fù)。

　　姬夢見他每日忙碌，愈發(fā)的習(xí)慣有這個人在身旁，但她也知道，終有一天，嘉夙是要回九重天的，而自己將在梯國塵歸塵，土歸土，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活著，最重要的是過程。

　　南極長生帝君也不負(fù)眾望，給嘉夙寄來了一本鑄刀寶典，因?yàn)榛堑赌耸窍绍|所鑄，那天梯作為材料是可以的，但因?yàn)檫@又代表著仙者的意志，所以這是不可逆的過程，畢竟已經(jīng)改變了初衷，那以天梯鑄成的化骨刀，便成為一把死刀，不再具有霧感上神的意志，它將成為一件冰冷的武器。

　　三日不眠不休，嘉夙終是參透了制刀之法。

　　在他即將毀滅天梯的前夜，他約姬夢去散步。

　　走在空曠的田埂上，嘉夙問姬夢，“等我擊退了魔族，你愿意跟我回九重天嗎？”

　　姬夢愣住了，她沒有想過嘉夙會帶自己走，“你知道的，我活不長，九重天上都是不老不死的上神，我何德何能？”

　　“你不要管這些，”嘉夙滿眼期待地看著她，“那些是我考慮的事情，我就問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p>　　嘉夙的眼神堅(jiān)定而又溫柔，姬夢想要答應(yīng)他，可又想到梯國的老弱病殘，這個已經(jīng)破碎不堪的國家，想想自己肩負(fù)的責(zé)任，又沉默了。

　　見她不說話，嘉夙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去，“我原以為你心里是有我的?！?p>　　姬夢趕緊補(bǔ)道：“有，我心里有，可我不能只顧我，我還有梯國要照顧?！?p>　　嘉夙瞬間喜笑顏開，“這個簡單，沒有你，總會有下一任繼任者，你找不出來，上頭也會指派。”

　　嘉夙從腰間取出一塊牌子，遞給姬夢，“這是用我的發(fā)絲和血制成的，看著像木頭，你拿著，可以保護(hù)你?！?p>　　姬夢點(diǎn)點(diǎn)頭，雖然不知道嘉夙有什么辦法，但既然他能這么說，一定是有了解決的法子。

　　只是姬夢沒想到，第二天，嘉夙將圣窟中的所有人趕了出來，并設(shè)立結(jié)界，連姬夢都無法進(jìn)入。

　　姬夢拼命地敲打著看不見的圍墻，嘶吼道：“嘉夙，你要干什么，你出來，你給我說清楚！”

　　嘉夙看著姬夢，緩緩地說，“要想保住梯國，我只能將天梯鑄成化骨刀，擊退魔族。”

　　“你說什么？”姬夢看著嘉夙那堅(jiān)定的眼神，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你可知那天梯是梯國的命脈，是我們世世代代守護(hù)的寶物，是我們活著的意義?！?p>　　“姬夢，若是不能擊退魔族，梯國將會覆滅，若是有化骨刀，梯國就能活?！?p>　　姬夢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你要修復(fù)化骨刀是不是怕天帝責(zé)罰，責(zé)罰你守不住這神器，你是不是怕沒有辦法重回九重天做你的逍遙神仙？”

　　嘉夙愣在原地，“在你眼里，我竟是這樣不堪？”

　　“那好，我問你，若是毀了這天梯，擊退魔族，日后那些飛升成仙的人可怎么辦？”姬夢聲淚俱下地質(zhì)問道。

　　嘉夙嘆了口氣，“日后，每三百年，圣女以身軀化為天梯，渡仙者?！?p>　　站在姬夢身后的圣女猛地后退一步，顫抖著問，“若是圣女不肯呢？”

　　“全梯國人陪葬造梯，之后由仙鶴一族繼續(xù)完成。”

　　圣女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她不明白，為什么突然就宣布了她的死刑，還有她女兒的，她孫女的，以及她世世代代的后人的命運(yùn)。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

　　嘉夙直奔天梯底端，用南極長生帝君教他的心訣，將仙力注入手掌，僅一章掌，天梯瞬間斷裂。霎時間，地動山搖，嘉夙一個飛升，飛進(jìn)斷梯的中間，繼續(xù)念訣，碎裂的天梯自行拼接成一柄大刀，嘉夙割破自己的手腕，將血涂抹在刀面上，刀體發(fā)出金光，刀成之時，刀體內(nèi)傳來一陣嘶吼，家屬知道，那是霧感上神原神俱滅的慘叫。

　　嘉夙并沒有解除結(jié)界，而是又等了三日。

　　這期間，姬夢一言不發(fā)，神情渙散，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絕望。

　　但嘉夙沒有看到一絲憤恨，其他人也是相同。大概都明白了，梯國本就是棄子，嘉夙愿意想辦法延續(xù)梯國血脈已是幫忙。

　　圣女則是抱著自己的女兒，眼含熱淚，緩緩地跟她說，“你記住，以后我們的使命，除了保護(hù)百姓，還多了一項(xiàng)，那就是以身造梯，今日毀梯之事，不是嘉夙所為，而是魔族所為，謹(jǐn)記?！?p>　　女兒點(diǎn)點(diǎn)頭，眼神異常堅(jiān)定，經(jīng)歷這場浩劫，梯國本就稀少的人丁更是雪上加霜，而作為圣女一族，她們有責(zé)任要承擔(dān)起這個使命。

　　03.

　　魔族大舉進(jìn)攻，嘉夙憑一己之力，借化骨刀之勢，將妄圖踏平梯國，借天梯上九重天的魔族全部殲滅，也斷了魔族的一條后路。

　　當(dāng)嘉夙斬下最后一個魔族的頭顱時，他看向姬夢，終是因體力不支倒下了。

　　結(jié)界在他倒下的一瞬間，頃刻解除?；秀遍g，他看到姬夢淚流滿面地朝他跑來。

　　嘉夙醒來時，看見滿臉疲憊的姬夢正握著他的手，他想起身，卻動彈不得，劇痛從身體的各個地方傳來。

　　“你別亂動，”姬夢溫柔地說，“你渾身都是傷。”

　　“我不動，等我好了，我?guī)慊靥焱??！?p>　　“我不去了?！奔魷I如雨下，聲音顫抖，不顧嘉夙難過的眼神，“九重天太冰冷，沒有人情味，更何況我連個神仙都不算，只是一個在天與地之間生存的生靈，長壽也就一千年，我會老會死，而你長生不老，你對我的情意不過是一時興起，與我而言，能與你相遇，已是恩賜，在以后的歲月里，你還是你，與我無關(guān)?！?p>　　“你想......”話未說完，嘉夙劇烈地咳嗽起來，“你若是想長生不老，我也可以做到，我和你一起待在梯國，我不回九重天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p>　　姬夢搖搖頭，“我不想長生不老，我這一生活得也夠了，永恒的孤寂不是我想要的，我的使命就是守好梯國，你和我不是一路人，更何況，天庭的戰(zhàn)事還未結(jié)束，你一直待在這里，天庭的神器庫怎么辦？你我終究有這自己的使命?！?p>　　見姬夢心意已決，嘉夙便也不再說什么，她知道自己不是一時興起，然而他自己清楚的知道，九重天是什么樣的地方，那是個吞噬美好的監(jiān)獄，姬夢不會快樂。

　　傷未痊愈，嘉夙便匆匆告別，便回了九重天。

　　不出所料，神器庫已經(jīng)失守，嘉夙拼死抵抗，也仍讓魔族搶走了幾件，大戰(zhàn)結(jié)束時，也未能追回。

　　他原以為，天帝會狠狠地責(zé)罰他，但天帝卻說，他斷了天梯，毀了魔族的一個退路，功過相抵，不予追究。

　　嘉夙看著自己都記不清生活了多久的府邸，毅然辭去官職，交出化骨刀，自愿去方壺守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