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明辰腦子里很亂,但他知道,如果嘉夙不答應靜思去修補天梯,那么靜思就會死,而這個像詛咒般的圣女宿命將會繼續(xù)一代接一代的傳下去,這何嘗不是一場災難?
靜思的元氣還沒能完全恢復,因為封印的灼燒,她的聲音變得異常嘶啞,再加上剛剛講述了自己這一路的艱難,現(xiàn)在更是難受,可她還是不忘問一句,“嘉夙上神,你愿意回梯國筑新的天梯嗎?”
嘉夙沒有回答,而這耐人尋味的沉默,令靜思憮然。
明辰卻不知趣地打破了這沉默,“你能毀了天梯重鑄這化骨刀,既然現(xiàn)在無戰(zhàn)事,你何不將這化骨刀再變回天梯救人呢?”
嘉夙仍是沉默不語,眉頭緊鎖,轉身背對著他們。
明辰不依不饒道:“身為上神,你看著無辜的生命白白犧牲,心中沒有一點動容嗎?是我錯看了你,你根本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
“你說夠了嗎?”待明辰罵了個痛快后,嘉夙才緩緩開口,言語間充滿了痛苦與糾結,“我自知作為上神理應心懷慈悲,以拯救蒼生為己任,可從來沒有人問我愿不愿意,我從一出生就沒得選。我出生時只是個卑微的下等仙人,卻偏偏出生在九重天,后來我被戰(zhàn)神夫人收養(yǎng),一路廝殺,舍命報恩,卻是一片忠心喂了狗,好不容易遇到一生所愛,卻無法陪伴彼此。我來這方壺,就是為了尋求一個寧靜之所,忘掉過往,重新開始。如今往事重提,一來便是要我性命,你讓我如何承受?”
明辰被這番話怔住了,他認識嘉夙許久,只知道他不務正業(yè),整日吃喝玩樂打金花,卻不知他如此痛苦。“修這天梯會要了你的命?”
嘉夙點點頭,繼續(xù)說道,“天梯是九重天與人魔妖界的連接口,需上神之軀筑成,而悟感上神的原神已經(jīng)在我將天梯制成化骨刀時毀了,它今后也只能是個兵器了,要想重建天梯,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用我的身軀筑一道新梯。”
顯然這也不是靜思想要看見的結果,她希望嘉夙能夠重鑄天梯,但卻沒想要他的命,而現(xiàn)在她也明白了,除非出現(xiàn)第二個悟感上神,否則梯國圣女是世世代代都逃不出宿命的追殺。
或許這就是真正的宿命,靜思一時間豁然開朗,也許她這趟遠行只是為了能夠讓她短暫的生命不那么單調(diào)乏味,若是將此番經(jīng)歷寫下來,還能供后世人做茶余飯后閑談的資本,倒也不錯。
靜思緩緩開口道:“既然如此,那請上神將我送回梯國吧,若是靠我自己,需要耗費許多時日,我想留些時日尋一個夫君,日后好誕下圣女。”說出這番話是,她異常冷靜。雖然這不是她所想,她曾經(jīng)的愿望很簡單,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簡單的過完這一生,為了彌補自己的童年遺憾,也為了造福圣女一族,能修好天梯,使自己能夠陪伴孩子的成長。而現(xiàn)在,她只能勸自己的孩子接受獻祭的事實,而她希望早一些有孩子,這樣就能多陪孩子一段時間。不至于像自己,對母親的記憶僅有一幅畫像和父親的寥寥數(shù)語。
02.
明辰憮然地看向嘉夙,又看了看眼神空洞失去神采,失魂落魄的靜思。他不明白,九重天那么多神仙,各個法力高強,為何沒有個修筑天梯的法子,這按理不是多難的事情。
“你帶我去天庭,我要面見天帝,向他說明情況,他必定是有辦法的?!泵鞒矫偷叵蚣钨碚f道,這冷不丁的想法著實不像是能出自明辰的話。
嘉夙搖搖頭,“不是我不帶你去,而是你這么做不會有結果的。”
明辰依舊不依不饒地說道:“不試試你怎么知道不行,萬一天帝答應了呢?這是好事?!?p> 嘉夙看著明辰堅毅的眼神,知道多說無益,可他心里也清楚,若天帝真有心建天梯,早就找人動工了,何必拖到現(xiàn)在呢?明辰歲數(shù)小,也沒出過方壺,生性善良,思想單純,而天帝是萬物之主,九重天的冰冷即是天帝的心。
聽了明辰的話,靜思眼神又亮了一些,雖然臉上仍寫滿了失望,但相比之前,似乎憂愁少了幾分。
“我?guī)銈內(nèi)?,”嘉夙看著他兩,嘆了口氣,“然而能不能成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p> 嘉夙心里清楚,他在九重天待過許多年歲,最開心的日子卻是在梯國與方壺,在梯國雖每日打打殺殺,但有佳人在側,方壺雖然日子清淡,卻很有人情味,九重天不一樣,那是一個冰冷的無間地獄,就算明辰與靜思聲淚俱下地向天帝求情,天帝也不會幫他們重塑天梯,畢竟若他真有這個打算,天梯早就建好了,但嘉夙知道,若不走這一遭,明辰不會死心。
嘉夙帶著明辰和靜思來到方壺中心的長生樹下,摘下一截樹枝,用樹枝重重地敲了三下地面,霎時間一道金光閃過,地面緩緩裂開約兩丈寬的口子,嘉夙輕聲念訣,一葉扁舟出現(xiàn)在眼前。
“跳吧?!奔钨韺γ鞒胶挽o思說道。
三人跳下去的那一瞬間,地面的裂痕消失,他們進入了波濤洶涌的海域。
嘉夙輕輕一揮衣袖,小舟逆向行駛,一路向上,不多時,他們便到了方壺的頂端,往下看,方壺美景盡收眼底。
忽然,嘉夙調(diào)轉方向,全力往下沖去,就在靜思靜思恐懼地閉上眼睛,以為要撞死在靈蛇身上時,又是一陣強光閃過,再睜眼時,他們已經(jīng)到達九重天。
03.
明辰小心翼翼地從舟中走出來,看著軟綿綿的白色云彩地面,很是不放心,雙手死死地拽著嘉夙的一條胳膊,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便會墜入萬丈深淵。
嘉夙對此很是嫌棄,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向明辰解釋,這是一道天然屏障,他不僅掉不下去,甚至都無法砸壞這地面,但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熟悉的環(huán)境,大步向前走。
小舟停在了南天門附近,明辰在天兵面前出示了化骨刀以及他的名牌,他們?nèi)诉@才得以進入。
還沒等他們走遠,便聽到身后傳來守門士兵地竊竊私語,“聽說他當初惹怒了天帝,才被罰去方壺的?!?p> “是嗎?我怎么聽說他是自動請纓要去保護方壺?!?p> “哎喲喂,你個傻子,方壺那地方又偏僻又窮酸,哪個正經(jīng)人會自愿跑去那種地方?”
這些話深深地刺痛了明辰的心,他不明白,這些人從來沒有見識過方壺的美麗,怎么可以將方壺貶低的一文不值,再說了,嘉夙那么厲害,他慧眼識珠,什么正經(jīng)不正經(jīng)。要不是靜思察覺不對,及時拉住他,他早就沖上去與他們打成一團了。
嘉夙微笑著看著明辰,這個他一點點看著長大的孩子,嘉夙甚至見證了明辰整個家族的成長,不知道固執(zhí)是不是明辰的家族傳統(tǒng),他家里的每一個人似乎都繼承了。但令嘉夙開心的是,他活了那么多年,明辰是第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為他鳴不平的人,盡管他什么都做不了,但他愿意與他站在一起,這也就夠了。
“走吧,我們得快些了,否則靜思會趕不上的?!奔钨泶叽俚馈?p> “趕不上什么?”明辰加快步伐,一頭霧水地問道。
靜思嘆了口氣,“不管天帝幫不幫忙,我都得盡快回到梯國,若是他不幫,我更得早日回去。”
天帝幫忙自然最好,那自己便可以活得久一些,也算是為梯國書寫新的歷史,更何況自己和明辰不能在九重天待太久,畢竟不是上仙,易被清修之氣灼傷,若是天帝不幫忙,那自己還得早日回去完成使命。
這是趕著回去送死,明辰腦子里迅速蹦出了這句話,可他沒有說出口,大家心里都明白的事情再拿出來說便沒意思了。
在去找天帝的路上,嘉夙想起了許多往事,自他去方壺已快一百萬年,雖然對于九重天來說只是一百萬天,他不敢去想這么漫長的歲月里姬夢是如何在冰窟窿里度過的,也不敢想象有多少圣女死于天梯之災,恍惚間,他想起自己的年少時光,在戰(zhàn)神府邸,練大刀的自己。
戰(zhàn)神訓將領從來不會手下留情,那時瘦弱靈力微小的他,卻需要拿起一把比自己還重一倍的大刀,第一天訓練,他便累得倒地不起,手臂酸疼得無法動彈,手掌更是磨出鮮血,鉆心的疼卻無處訴說。那把刀需要花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動彈,可為了能報答養(yǎng)育之恩,他一直勤學苦練。嘉夙不是戰(zhàn)神府里最有天賦的人,甚至他根本就沒有天賦,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沒日沒夜的練習。
苦盡甘來在他的人生中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在擁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后,他也未曾松懈,反而是到了方壺之后,什么都放下了,他也不清楚,究竟是方壺改變了他,還是那場大戰(zhàn)改變了他。
在快要到達天宮的大殿時,嘉夙遇到了他的老朋友,辰星君。
看見嘉夙的那一瞬間,辰星君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他還是穿著自己最喜歡的藍色衣裳,不顧一切地奔了過來。
“你回來了?!彼拥貙钨碚f道,“你可算是回來了,自大戰(zhàn)之后,你我便再也沒見過,我都還沒來得及謝你當日的救命之恩呢。”
“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客套話。”嘉夙笑了笑,一時間仿佛回到了當年與辰星君一同討論戲本的時候。
“這樣,我做東,去我府邸聚一聚,”辰星君看了看站在嘉夙身后的靜思和明辰,又說到,“這是你的仆從吧,也一同前去?!?p> 嘉夙搖搖頭,眼神溫柔地看了看明辰,最近的兩百年,因為有這個孩子的陪伴,他一成不變的生活有了變化,仿佛被鑿開的冰面,隨著陽光慢慢融化。“他們是我的朋友,”他緩緩地說道,“這次我們有急事,就先不聚了,等事情解決了,我再去你府上。”
“那好,一言為定,我在府上等你,這些年我新寫的戲也等著你看和點評呢?!背叫蔷_心地說道。
嘉夙點點頭,像往常那樣跟辰星君揮了揮手,便向大殿走去。
辰星君沒有走,不知怎么,他總覺得今日的嘉夙與以往的他不一樣,是不是因為久別重逢的緣故,他忽然很想哭,看著嘉夙的背影,總覺得有些難過。
正當嘉夙要進入大殿的時候,他忽然轉過身,沖著辰星君大喊了句,“忘了告訴你,我找到我的女將軍了?!?p> 辰星君聽到這句話瞬間笑了起來,腦海中浮現(xiàn)出當年他們在府上討論劇情的日子,那些再也回不來的日子,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嘉夙消失在視線里的時候,辰星君小聲地嘟囔道,“那個故事我早就寫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