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果然有一只藤妖。
它還沒有完全死透，植物的生命力比動物們普遍要更強(qiáng)一些。
雖然被截斷了根部，它奄奄一息地靠墻耷拉著，依然有三米多高。
蒼白色的干莖和灰褐色的枝葉鋪展著，遮掩了大半面墻壁。
“這就是……小連？”溫涼不敢相信。
除了在書上，他并沒有真正的見過藤妖。
“是啊！”陪同他趕來的宋德遠(yuǎn)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藤妖的人之一，在平安巷德高望重，是平安巷最年長的住戶，據(jù)說在這里已經(jīng)居住了超過六十年。
“我們知道你和他的感情非常好，可是它現(xiàn)在這樣，說不了話，也動不了……沒辦法……”宋德遠(yuǎn)說到。
溫涼伸出手去摸了摸那殘敗的枝葉。
藤妖像是被驚醒了一樣，驀然抖動起枝葉朝他的手襲卷過來。
墻壁上驟然亮起一陣電光，像是鞭子一樣鞭撻在它的身上。藤妖襲來的枝葉顫栗了一下，無力地垂了下去，一動不動了。
溫涼的儲物囊里還有一顆緋珠，但是此時已經(jīng)沒有用了。
“對不起，小連，我來晚了?！睖貨龅吐暤卣f到。
小連曾經(jīng)是一個聰明的、狡黠的女子。
在溫涼七歲那年，小連從其它救濟(jì)所里轉(zhuǎn)過來。
那時候的小連，會玩“一槍打一個，一槍打二個”的手指游戲，常常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甚至還能從平安巷的其它大人那里騙到點零花錢，給救濟(jì)所的其它兄弟姐妹們買點糖吃。
救濟(jì)所里除了婆婆之外，所有人都叫她“大姐”。
溫涼喜歡跟在她身后，是一長串跟屁蟲中最不顯眼的那一個。
后來小連長大了，突然就有一天，她開始穿起了花花綠綠的衣服，染起了紅紅黃黃的頭發(fā)，經(jīng)常很早就出去，很晚才回來，并且回家之后也不和大家一起玩了，而是回家就躺在床上睡覺。
不過，大家的日子卻都好過了起來。有些小伙伴甚至還去白水園考了學(xué)，雖然沒考上，但好歹是去第一區(qū)長了見識的，回來之后很快就搬走了。
溫涼也穿上了新衣裳。在他十五歲那年，第一次吃到了一小塊真正的榴蓮——那臭臭的味道，絕對是他記憶中最美好的味道了。
他十七歲那年，小連也十七歲。
婆婆生病了，再不能出去野外打獵了。
小連也生病了。
救濟(jì)所一下子就困頓了起來。
原來的救濟(jì)所里有三十多人，這兩年來離開的不少，最后便只剩下了十來人。
溫涼覺醒這個“復(fù)制”的能力，還是去年的事了。他還來不及改變太多，能夠打通一條通往野外第五區(qū)的“狩獵”路線已經(jīng)是他能做到的極致了。
他突然想起上一次做“生意”的時候，如果他再貪婪一些，干掉那個最后幸存的同伙，說不定收獲能更大，可以多賺幾千星幣。
上上次做生意的時候，無意間闖入過一個富人的家里……
上上上次……
……
那么這么多次下來，應(yīng)該能早一點存夠二十萬星幣，說不定可以直接從黑沙會買一顆緋珠。
“對不起啊……”溫涼愣愣地站了很久，想來想去，卻只能說這一句話。
“好了，溫涼！”宋德遠(yuǎn)站在他的身后，離他隔了幾個身位的距離。平安巷里所有人都知道，溫涼并不好惹，許多人平日里看見他都是刻意疏遠(yuǎn)的。
“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小連如果有知，她不會怪我們的！”
藤妖是一種植物，不可能再“有知”了。
每個人臨死的時候，都會顯露出自己的本源。
溫涼還是第一次知道，小連是按照樹藤的血脈來制造的。
也不知道自己的本源是什么？
“是啊，是啊……”燕青離得他更遠(yuǎn)，溫涼雖然看起來還算平靜，但是燕青總覺得，這時候的溫涼比什么時候都要可怕?！拔覀兠刻鞛樗逑唇禍?，每天服侍她吃喝拉撒……”
溫涼回頭看了一眼燕青。
燕青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但是立即閉上了嘴巴。
“走吧！”宋德遠(yuǎn)說到，轉(zhuǎn)過身去。
在他轉(zhuǎn)身的時候，溫涼看著他的背影，心底默念了一句：“復(fù)制！”
這是他今天復(fù)制的第二個人。
第一次復(fù)制是為了獲取力量擰開那個結(jié)實得不像話的鎖。
這一次，只是希望能在宋德遠(yuǎn)的記憶中發(fā)現(xiàn)些什么。
他早就覺得不對勁了。
平安巷的氣氛……從他第一次遇見張嬸的時候，就覺得有些詭異。
3秒鐘過去后。
“我們也走吧！”燕青說到，他也轉(zhuǎn)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溫涼又在心底默念了一句，“復(fù)制！”
既然今晚注定要做夢，那便做一個痛痛快快的夢吧！
兩次復(fù)制間隔的時間太短了，溫涼感覺自己的血液仿佛都一下子被抽干了一樣，站立不穩(wěn)，打了個趔趄。
“你怎么了？”燕青的背后似乎長著眼睛，在他即將倒下的第一刻將他扶住了。
“沒什么，只是有點頭暈。你放開吧，我沒事，我很好。”溫涼掙脫了燕青扶住他的手。
“哦?！毖嗲嗦碎_，走在他的身后。
溫涼曾經(jīng)試過一天之內(nèi)復(fù)制三個人……當(dāng)他想復(fù)制第四次的時候，卻怎么都沒有成功。
這一次，他想試試，自己的極限究竟在哪里。
沒有人知道，小連究竟在他的心底意味著什么。
連他自己都沒有認(rèn)真地想過。
***
人們看見溫涼低著頭從平安巷的街面上慢慢地走過。
他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擊垮了，佝僂著背，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像是沒有聽見。
走到巷口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走不動了。
然后他掏出一支拐杖來，走一步，咳一聲。
有人看見他捂住嘴巴的那條手帕上，在一滴一滴的滴落著鮮血。
“溫涼！”
在走到一個敞開的窗戶邊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抬頭看見一個女人正愁眉苦臉的看著他。
“你還好吧？”
那個婦人的聲音有些小。
溫涼朝他看了一眼，笑了笑，說到：“沒事，我很好?！?p> “你說什么？”婦人大聲問到。
可是溫涼已經(jīng)低下頭，走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