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完飯閑聊一會兒,張峰說:“錢試百戶,明天咱兩都不當(dāng)班,恐怕這個案子輪不到我們?!?p> 錢繽英掐了掐指頭,說:“明天是方錚當(dāng)班,你的意思是他來?”
張峰說:“若案子沒有指定到個人的話,多半就是當(dāng)班的去查了。”
錢繽英問道:“張大人覺得方總旗能搞定嗎?”
張峰搖了搖頭,帶點憂慮地說:“以我對錚兒的了解,等他查出來,崇玄觀估計都重建好了?!?p> 錢繽英笑道:“沒想到張大人看的這么透徹,不用擔(dān)心,到底是不是方總旗現(xiàn)在還說不準呢?!?p> 張峰眉頭舒展,帶著戲謔的腔調(diào)說:“也對,萬一這上頭點名讓我干呢?!?p> 錢繽英嘆了口氣,說:“張大人真是好興致,我倒是不想去。剛忙完葉大人的案子,還沒喘口氣呢,要是再讓我去調(diào)查工部,那不是要我命啊?!?p> 張峰把水壺拿起來,給錢繽英倒水,面帶笑容地說:“我們錦衣衛(wèi)不就這樣嗎,忙的時候很忙,閑的時候很閑,你還年輕,慢慢就習(xí)慣了?!?p> 錢繽英身體雖然是十四歲的少年,可心理年齡已經(jīng)是二十多的青年了。工作量大的話,身體倒是不怎么累,但內(nèi)心的惰性依然存在。
錢繽英喝口雀舌,就如同定心丸一樣,馬上又恢復(fù)了平靜。
第二日早朝,萬歷帝少有的沒有遲到,甚至比大臣們早到了許多,坐在金鑾寶座上,眉頭緊皺,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端正地坐著。這場景,讓本來就心驚膽戰(zhàn)的大臣們,更加膽怯,站好后都低著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白皇上十分生氣,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
大臣都站好了,萬歷帝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往大臣走去,用手指了一圈群臣,怒道:“昨天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吧,你們有些人平日里,表面上忠義之臣,各各為國為民,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干一些事情,你們以為朕不知道?其實朕都明白,朝廷發(fā)的俸祿低,根本不夠一家花銷,所以有些小動作也正常,只不過都不是什么大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但我是萬萬沒想到啊,朕平日太放縱你們了,現(xiàn)在都敢打朕的主意了!那崇玄觀是什么地方?那是當(dāng)年皇祖父煉丹、打坐的地方,一開始極其堅固,但經(jīng)過這些年的風(fēng)吹雨打,慢慢的就老化了。朕不忍心看著皇祖父如此喜愛的地方,變得破敗不堪,因此五年前命工部修繕了一次,誰知道那次修繕花了多少銀兩?”
無人應(yīng)答,萬歷帝走到方從哲面前,說:“方首輔可知道數(shù)目?”
方從哲作為內(nèi)閣首輔,雖然修繕崇玄觀一事是在五年前,那時候首輔還是葉向高之前的李廷機,方從哲怎么可能知道撥了多少銀兩,只能含糊其辭道:“回稟皇上,五年前臣還未入京城,根本沒想到能有今日之位,也就沒有過多了解六部大事,所以不知具體?!?p> 萬歷帝恍然大悟:“哦,朕差點忘了,五年前你還不是首輔,是朕難為你了?!?p> 方從哲賠笑道:“皇上問臣乃天經(jīng)地義,不知則是臣之罪,皇上未治臣之罪,臣已甚是感激,豈敢有被為難之情?!?p> 若是平日,方從哲這波和稀泥,萬歷帝可能也會笑笑,但今天理都沒理方從哲,而是走到禮部尚書何宗彥面前,假笑道:“這工部修繕時候,是你們禮部監(jiān)工的吧?何愛卿,你給朕說說,數(shù)額有多少?”
何宗彥是萬歷四十二年升上去的禮部尚書,之前他在禮部一直不溫不火,老好人一個,誰也不得罪,使得他坐在禮部左侍郎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五年,期間他以前的下屬升到尚書,變成了自己的上司,而自己則不升不降。他升到禮部尚書純屬是因為萬歷朝后期,官員大量稀缺,上一任尚書孫慎行致仕之后,整個禮部高級官員就只有何宗彥一人,當(dāng)時內(nèi)閣首輔葉向高也沒辦法,只能提拔何宗彥上來。其實何宗彥根本不想做尚書,之前禮部左侍郎雖說是正三品,沒什么實權(quán),可是工作清閑,好混?。‖F(xiàn)在好了,他獨自挑起禮部大梁,連個幫手都沒有,無奈的他只能破罐子破摔,能混一天是一天,所以也沒什么作為,而且極度怕事?,F(xiàn)在萬歷帝如此憤怒地問了他,膽小的何宗彥早就被嚇破了膽,站在那里,兩腿發(fā)抖直冒冷汗。
萬歷帝看到,喊道:“說話!”
這一句話差點沒把何宗彥嚇到地上,何宗彥不敢怠慢,支支吾吾地說:“回稟皇上,臣不知?!?p> 萬歷帝笑了,說:“朕知道你不知道,這事兒是歸禮部尚書管的,當(dāng)時你還不是,朕只是想逗你一下。”
何宗彥聽到皇上沒有要怪罪的意思,趕忙說:“謝皇上?!?p> 萬歷帝來到戶部尚書李汝華的面前,李汝華和前面兩個人不同,他五年前是戶部右侍郎,專門核對、審批財政,能力算是現(xiàn)任六部尚書中最為突出的,也正是能力強,他前后一共干了十一年尚書,在萬歷朝所有尚書中也是任期最長的。
萬歷帝還是假笑,說:“李愛卿作為戶部尚書,掌管我朝財權(quán),應(yīng)當(dāng)知道當(dāng)時這修繕撥的數(shù)額吧?”
李汝華知道自己職責(zé)正是這個,當(dāng)然不能打馬虎眼,如實回答道:“回稟皇上,當(dāng)時這銀兩是臣核算的,應(yīng)當(dāng)為一萬五千兩白銀,最終實際用了一萬三千二百一十兩,剩余的銀兩歸還給了國庫。”
眾臣聽了,無不佩服李汝華的記憶力,知道正確答案出來了,都松了口氣,萬歷帝很是滿意,說:“還是李愛卿最讓朕放心,那么久之前的事情都能記得絲毫不差?!蓖蝗蛔兡?,說:“再看看你們一個個的,要么說尚書不是自己,要么說不在京城,那你們現(xiàn)在都身居高位,怎么可能一點不知道過去的事情呢!到底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群臣默言,萬歷帝說:“朕今日不追究你們的責(zé)任,若再有下次,全部降職!”
(本章出現(xiàn)的所有尚書,全都是歷史上真人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