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風(fēng)衣（十）
考場里的時光，是一種讓人既想要珍惜，又巴不得趕緊過去的時光。三年的時間，對于有些人是快樂，當(dāng)然是極少數(shù)；對于有些人就是一種平淡的經(jīng)歷過程；對于有些人也可以是痛苦而難熬的，可是也熬過來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高考——這最后幾天。分秒必爭卻又時光飛速。
涵羽還是每天住在爸爸媽媽家。每次考試也是媽媽送她。只是情緒不再像之前那么高漲，漸漸也是平平靜靜、平平淡淡，只是同樣還會手挽著手，又很親熱地告別。
她們的關(guān)系和狀態(tài)在旁人看來是絕對不知道是母女的，沒一個人不會覺得是姐妹。她們太像了，經(jīng)過這些天的相處，又這么親密。媽媽又不是一般的媽媽，從來沒有媽媽的架子，讓涵羽覺得好幸福，甚至都有種“幸福來得太突然，此生無憾”的感覺。
可是我們知道的，在人間這種地方，又不是在天堂。我們不是有句古話說嘛——好景不長。就像涵羽小時候也同樣是很幸福呀，后來媽媽不見了不是也很傷心嗎。
那是肯定的了。
現(xiàn)在這種狀況，其實涵羽也有時候會有擔(dān)心，但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對這種擔(dān)心。她害怕，真的害怕，害怕再次失去媽媽。
可是怎么辦呢？在這種小地方。讀大學(xué)是必須要離開家的呀。這種心事她留在了心里。
直到最后一天高考臨近之前，她才說了出來。
這天晚上，爸爸做好了飯，讓她們母女來吃飯。飯桌上，涵羽不時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媽媽又看看爸爸。
“媽，那個，我考上大學(xué)以后那可是要離開你們的呀?！?p> “是呀，那可不，當(dāng)然了?！?p> “可是，我有點不想離開呢。”
“傻孩子，為什么呀。”
“我總覺得現(xiàn)在這樣的幸福就像是夢一樣，我不想再離開你們了?！闭f著說著，涵羽眼淚巴巴的。從一開始是一滴一滴落下，到后來是像滾珠，再到后來是不得不用毛巾擦了。她哭了有足足十分鐘那么久。媽媽坐到涵羽身旁，一直撫摸著她的頭，就好像在說“我的小乖乖”，像是在摸一個寵物一樣。
不一會兒，涵羽像一個粘皮蟲似的，趴在了媽媽肩膀上。
媽媽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說：“孩子，媽媽知道，這些年你傷心了。媽媽也不是故意的。媽媽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闭f話間，涵羽慢慢平靜了。
媽媽又繼續(xù)拍撫著她的背，一邊拍一邊說：“孩子，你要想好你自己的人生該往哪走。如果沒有人陪在你身邊了，你是不是可以面對呢？你有沒有你自己所真正相信的東西呢？不論是我忽然消失，或是忽然回來?！?p> 涵羽雖然是個大孩子了，可是此時就像一個很小很小的孩子。她從媽媽的懷抱里脫出來，看著媽媽的眼睛說：“媽媽，那你還會消失嗎？”
“我不知道，人總是會有離開的一天，不是現(xiàn)在也會是未來。你雖然是我?guī)У竭@個世界，可是你要想想你來這里是要做什么的，而不是在過去的恐懼和悲傷里無法掙脫。”
“是的，我們總是會分開的。那我該怎么辦呢？我最傷心的是你的離開嗎？還是我覺得自己被拋棄了？”
“你要相信你自己，更要相信我對你的愛。你問問你自己，相信嗎？”
“說實話，我不知道。你在我身邊，我是相信的，得到綠風(fēng)衣以后我漸漸又感受到了，現(xiàn)在你在我身邊我也是相信的。可我依然害怕，怕有一天會失去你?！?p> “我也好怕，怕你會懷疑我不愛你了?！闭f著勾勾涵羽的鼻子，把涵羽的頭朝自己這邊挪了一點，兩個人就頭碰頭地挨在一起，場面真是溫馨極了。
這番溝通，兩人互訴衷腸，讓涵羽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原本還有馬虎對待考試或是交白卷的想法立刻就打消了。
與其說她相信媽媽不會離開自己了，還不如說是得到了“愛的確證”，這種感覺讓她放心、心里溫暖而踏實。
接下來，也無非是順利考完、查分數(shù)、報考、選專業(yè)這些瑣碎的事。這段時間涵羽和媽媽充分溝通，自然而愉快，爸爸也時不時地插上兩句，把空間留給她們。
有些信息就在這些交流里面不知不覺流露了出來。
涵羽之前和我一樣，以為這十年來爸爸媽媽一直都在一起?？蓪嶋H上，爸爸也是最近才見到媽媽，見到媽媽的時候他和涵羽一樣驚訝，一樣覺得不可思議，當(dāng)然，更多的也同樣是驚喜。這里面實在是有太多謎團，可媽媽是沒有想要和盤托出的。也可能真的像她說的“不知從何說起吧！”
爸爸這些年也真是為難了。
當(dāng)年媽媽忽然被“抓”走，讓爸爸猝不及防，以為媽媽遇到什么事了，也以為以媽媽的人品肯定是誤會和虛驚一場，認為不久以后誤會解除媽媽就會回來?？山Y(jié)果卻并不是這樣。托人、找關(guān)系，也沒有打聽出媽媽的消息。不久就心灰意冷，不想在本地待下去了。就辭去了原來的工作，到外面去闖蕩，把涵羽拜托給了姥姥姥爺。
“當(dāng)時我就想，老兩口一下子沒了女兒，又是獨女，肯定是很傷心的。把涵羽留在他們身邊，也算是一種陪伴和安慰吧。每個月，也都會打錢過去，但是信是沒有寄的。我那時候也是摸不著頭腦，自己也在傷心的情緒里。本來也從沒想過你會回來，只是覺得孩子也大了，總不能一直不管不見面吧。我這個爸爸也真是太不稱職了?！?p> 一個彼此都很放松的夜晚，公園的長廊里，一片寂靜，爸爸被夏夜的微風(fēng)吹拂，緩緩地說出心里的話。說到后面也哽咽了，覺得難過不知道該如何繼續(xù)。
一家人在此刻，心緊緊地相連，再也想不到那些具體的疑問或是關(guān)于未來的可能性。似乎這一刻所有的誤會消除，不論發(fā)生什么，都有一份愛的信念在彼此的心間流淌。
“是啊，我也是這么覺得，覺得你們都會過得很不好受吧?！眿寢屢院茌p柔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可是情緒上面卻并沒有一絲波動，云淡風(fēng)輕溫暖如初。
“不說這些了，我們回去吧。明天去看望姥姥姥爺怎樣，在說我們也很久沒有給爺爺奶奶掃墓了?！焙鹨姞钰s忙說道。
“好，我們明天去見他們，去和他們說我們一家人團聚了?！眿寢寽厝岬貞?yīng)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