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呢?”
“爺爺去忙了?!?p> “忙?有什么要忙的?”我問得小心翼翼,在父母面前不敢大聲說話。
他們沒有體會到我的這份小心。
他們笑而不語。
我也盯著他們,終于我阿爹說:“我們緊趕著出去工作了,現(xiàn)在出發(fā)還能趕上今天的活兒。”
我問:“你們在做什么呀?今天的活兒是什么?”
阿娘說:“小孩子知道什么?耍你的去,爹娘在外邊很辛苦的,回頭勸勸你爺爺,不要那么任性了,老人家突然讓我們都回來,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還連夜讓更夫幫著傳話,嗨,真是麻煩人家,這個人情怎么還喲……”
阿爹勉強的笑著,不太認同的看了眼阿娘,阿娘無所謂的擺擺肩,親了我一下,就離開了。阿爹摸了摸我的腦袋,也走了。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沒有跟以往無數(shù)次一樣,拉著、抱著,不讓他們走。
我突然沒有那種本能的不舍了,正如他們一直覺得我的不舍是多么幼稚的牽掛。
這一刻我的情緒無比清晰,我心里牽掛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我的爺爺。
我好在乎,他到底去哪里了。
這個時候,妄圖出現(xiàn)了。
他如同在自家一樣,走得很自然,從外面進來我的房間。
“剛醒呢?”
“嗯。”我沒力氣回答他,心想今天怎么誰都能進我的房?
“嘶……”我突然想到,如果是以往,不論是父母,還是妄圖這個外人,他們難道不應(yīng)該在前屋,等我起床了爺爺再叫我過去嗎?
今天怎么……都變了?
因為爺爺不在了。
“爺……爺!他……人呢?”我從床上一躍而起,跑向妄圖,抓住他。
“你從來都沒有對‘一行’這個地方,感到懷疑嗎?”他看了我很久,一直把我看到受不了,才問我。
“奇怪?什么奇怪……”我想聽答案,可是心里又害怕我接受不了。
他比我想象得無情,直接干脆的回答了我。
“你是世界的使臣,要前往一個地方立功。而你在這之前,曾經(jīng)歷了數(shù)次輪回,投胎做人,以此積攢靈魂的慧根。而你上輩子叫做‘二七’,與爺爺感情很深,但是爺爺死得早,他去世時,你半成年?!?p> “當(dāng)年,你的爺爺是可以投胎去的。但是你在陽間的淚水,洶涌了十年。眼淚和哀切一直滲透到陰曹地府,你的爺爺終究沒舍得你,放棄了那一次投胎的機會?!?p> “后來你也死了?!?p> “你身為‘二七’的那一世過完,就不需要輪回了,你執(zhí)行使命的時候到了……而你的爺爺,因為你,留在你的必經(jīng)之路,等你?!?p> “然后……你向他提了一個愿望?!?p> “你當(dāng)時說——‘我真的好舍不得你,你不該死的?!?p> “你的爺爺,他燃燒自己的靈魂,只為了給你編造一個……他眼中、曾經(jīng)的世界?!?p> “他給了你一個夢,你在這里短暫停留,生老病死,終會死,你死后,他贈予你的旅程結(jié)束,而你會去新的站點,完成你的使命?!?p> 我記起了自己曾經(jīng)的所有經(jīng)歷,我不敢推測爺爺如今的狀況。
“妄圖,我的爺爺呢?”
我不敢聽他回答。
“不必自欺欺人了,我叫妄圖,不過是你的妄念產(chǎn)生的。我的存在,正是你心中的使命感在催促你。至于爺爺,他會在夢里見你最后一面,那之后,他的靈魂燃盡,就會永遠消失。而你,將會被使命封存記憶,完成使命后,記憶會被短暫啟封,如此往復(fù),為完成一個個新的使命而存在,這便是你的軌跡?!?p> 我明白,真正的一行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地點了,而眼前的一行,只不過是死去的爺爺給我的‘世界’。
我不想恢復(fù)記憶,不想記起使命。
可是越不想,心里記起的就越多,眼前的‘一行’已經(jīng)在消散,那里的人……全然成了碎片消失。
我作為‘二七’的一輩子,遇見了那么多人,可只有爺爺為了我停留。
而我的爺爺,為我獻出了所有。哪怕是死后的靈魂。
世界消失后,妄圖也去了別的地方。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就像置身于宇宙中沒有光的地方。
我能感覺到眼角滴落的淚。我進入了夢境……那里有不真實的爺爺。
“二七,天底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你也不要難過,爺爺不是不在了,只是你看不見了而已。我還是在你身邊,陪著你,但今后的路你要一個人走,前路風(fēng)景美麗,不要回頭。你小的時候,對世界的認知一片空白,爺爺把眼睛看到的,心里感受到的,講給你聽,這就是你獲取外界信息的來源了。而今后呢……”
爺爺很慈愛,很溫柔,也很溫暖的笑著,一如以往的偏愛與寵溺。
他說:“今后我們二七就長大了,你就成了爺爺?shù)难劬?,爺爺雖然沒有跟你小時候一樣,與你一同承擔(dān),但你就是爺爺?shù)募耐醒健慊钪瑺敔斁蜎]死。”
伴隨著爺爺聲音逐漸遙遠,我知道,再不想醒的夢,也會醒。也醒了。
我去了下一個站點,我很少再看到妄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