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廢書室中的驚喜
夏季是一個多雨的季節(jié),楚國的夏季,雨水更是???。天氣就像熊侶的臉,陰晴不定,說變就變。往往上一秒鐘還是晴天,下一秒就開始噼里啪啦下起雨來。
連續(xù)多日的陰雨綿綿后,終于迎來了一個晴天。此時已是早秋,天氣雖然炎熱,但已不似夏日里那般憋悶。
情意恰如春草,萋萋刬盡還生。熊侶的匆匆一現(xiàn),又一次在道莊心中掀起了波瀾,讓她寤辟有摽,起坐不能平。但日子還得繼續(xù)過下去,怎么說也得過到不能過為止。
小伶雖然走了,但心還在這里。每日送到易安居的吃穿用度,都是她的授意。這多少讓道莊心里感到些安慰。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她雖落魄至此,但至少也被人惦記著。
這日,道莊到廚房時,恍然想起小伶走之前留下的柴火已經(jīng)用得差不多了,一頓飯都做不熟了。這些日子雖然也有人送柴火來,但都是沒有劈過的。
這么熱的天讓她出去劈柴,還不如讓她空著肚子等待飛升靠譜!她絕望地捂著肚子喃喃自語:“怎么辦,難道就餓著?”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廢書室。
廢書室是一間堆滿沒用的竹簡的屋子,道莊搬來大半年卻一次也沒踏足過,只是聽小伶提起過有那么一間屋子。當(dāng)時熊侶也在,還說:“那里面都是些過時的書信,一直沒有處理,便荒廢了。”
道莊本著物盡其用的精神道:“那就拿來當(dāng)柴燒吧!”
熊侶卻很不情愿:“楚國有的是柴火,還不至于窮到燒書信。”
每每見到他將臉拉得老長的時候,道莊都選擇忽略掉,但也從來沒有違背過他。反正是他的國家,他的宮殿,他的竹簡,她才不多管閑事、自討沒趣呢。
將書簡當(dāng)柴燒一事就這么擱置了,如今她山窮水盡,想起還有這么一個福地,那么多資源可以用,歡喜得差點兒蹦起來。
好在當(dāng)時聽了熊侶的話,如今才能柳暗花明。
不管怎么說,至少可以熬過這個夏天了,過了夏天她就可以自己劈柴,這回一定要吸取經(jīng)驗,在能劈的時候多劈一些,省得日后無花空折枝。
廢書室里光線昏暗,由于常年沒有人氣,十分陰暗潮濕。令道莊驚奇的是,那里面的竹簡雖然多,卻都井然有序的擺在書架上,一點兒也不是她想象中的垃圾堆積如山、雜亂不堪的樣子。
“真有王室的作風(fēng),就連這樣一個無人踏足的地方都布置得這么細(xì)致!”道莊感嘆著拿起一冊竹簡,想起熊侶的古怪脾氣,若是他知道自己燒了這些,不知道會不會又掀起一陣風(fēng)波?
罷了,反正閑來無事,不如先把這里收拾一下,然后找些沒用的信件去燒,想必他就算知道也不會在意。
她找了塊手帕捂住口鼻,將門窗全部打開,又去打了水,拿著抹布就收拾起來,屋子雖小,卻用了整整半日才收拾干凈。
無力地趴在干凈的沒有一絲灰塵的書桌上,伴隨著“嘎吱嘎吱”和幾下不受控制的搖晃,哐當(dāng)一聲,她終于抱著幾塊桌子的殘軀趴倒在地。
人在倒霉的時候,真是喝水都會塞牙!她欲哭無淚,無力地呻吟了半天,回應(yīng)她的只有寂靜,只好自己掙扎著爬了起來。
看著眼前一下回到解放前的慘狀,她悲傷地嘆了口氣:“明日復(fù)明日,明日何其多!這些工作,還是交給明天吧!”
揉著酸痛的四肢回到房間,立即撲倒在那張親切無比的大床上呼呼大睡,一夜無夢。
醒來時,已是正午。肚子空空,但苦于沒有柴火,只能餓著。她抱著肚子啟動大腦開始了地毯式的思考,突然想起那張四分五裂的書桌,急忙跑到廢書室去搬,勉強(qiáng)做熟了一頓飯。
收拾完廚房,感覺精力依然充沛。她決定重新回到廢書室,再去挑揀一些做飯的柴火,卻發(fā)現(xiàn)那些擺在書架上的竹簡個個精美異常,那上面的字跡更是賞心悅目。
帶著幾分好奇拿起竹簡,才一打開便聞到一陣撲鼻的奇香,道莊心中更是驚奇:熊侶說過易安居自從文夫人去世便被封存了起來,而文夫人是熊侶的奶奶,怎么算這些竹簡都得有30多年的歷史了,為何非但沒有朽木之味,反而芳香撲鼻?什么香味竟可以維持30年不褪?
她帶著一肚子疑惑打開其中的一卷,認(rèn)真閱讀,頓時被上面的內(nèi)容吸引住,就好像一個讀者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一本有趣的小說一樣癡迷。
書信所用的竹簡全部是鳳尾竹精雕細(xì)琢而成,表面光滑,看得出被人用心存護(hù)的痕跡,這香味想必也是后來特意加上去的。
竹簡上的字跡清秀俊逸,文筆精簡。通篇看下去,寫的都是齊國的事情,實在不像是一封信,而像史學(xué)家記錄的歷史——一本專屬于齊桓公的史記。若不是最末尾的幾個婉約娟秀的小字,她是絕不相信這是書信的。
但她很快又開始糊涂了,很明顯,這是兩個人的字跡。最后的幾個小字顯然是讀信人寫上去的:盼君安好!僅從字面上看,收信之人應(yīng)該沒有回信。既然如此重視這些書信,為何不予回信呢?
懷著幾分好奇,她又打開了其他幾封信件,果然,這些信全部是一個人所寫!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人……
“原來從前的人也能如此癡情,”她感動得熱淚盈眶,震撼于那個寫信的人在收不到回信的情況下,還可以一封一封的寫下去。即便看不到那人的模樣,不知道他的品性如何,她也堅信他一定是一個綠竹猗猗的君子。
原來愛情從來都和年代無關(guān),深情的人也并非近代變異,只是沒有被她遇到。不禁想到了熊侶,如果他對自己有那人一半的耐心和付出,她都會死而無憾了吧?
道莊喃喃地讀著最后的落款:“誼初,是文夫人的名字嗎?可是文夫人為何要知道齊桓公的事情?難道他們之間……”
強(qiáng)烈的好奇心驅(qū)使道莊看完了一室的書信,原來誼初并非文夫人,只是文夫人的閨蜜好友。寫信之人名叫陳完,是文夫人的哥哥,也是陳國的公子,那些信件之所以全部都是齊國的事,是因為陳完為避災(zāi)禍,投奔到了齊國。
只是不知道去齊國是否存有私心,因為只有如此,他才有理由寫出那一封一封的書信。
信中從未提及感情與思念,最曖昧的話語便是讓她照顧好自己,而她亦是在每封信的最后都寫上盼君安好四個字,落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精心封存,以作答謝。
恨不相逢未嫁時,或許就是他們之間愛情的寫照。
道莊聞著那淡然清新的香氣,觸著那娟秀清麗的小篆,料定誼初是一名蕙質(zhì)蘭心的女子,她所愛之人正是齊桓公小白,仁義大度,雄才偉略,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為了成全他的霸業(yè)宏圖,她不惜背井離鄉(xiāng),為他營造一個她很幸福的假象,只為他能夠心安理得的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抱負(fù)。
這是一種怎樣的愛?道莊想不明白,不被世人接受便是不對的嗎?她若愛一個人,才不管什么世俗禮法的陳詞濫調(diào)呢,她一定會不顧一切的陪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