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越下越大,燕宮的暮日齋,在陰沉沉的天際下,雨水打在瓦礫上,滴滴噠噠的落了下來,仿佛簾幕一般。
魏秋月剛剛沐浴完,身子正乏,便要上榻休息,外面卻傳來的聲響。
“參見君上!”
是李弘承來了。
魏秋月?lián)沃碜悠饋恚粗菤鉀_沖的少年燕君扯開了披風(fēng),踏著雨水走了進(jìn)來,話還沒說便先給了她一巴掌。
“??!”魏秋月輕呼了一聲,她懷子孱弱,李弘承雖然氣她,卻還是控制了力道,沒讓她摔倒,但臉頰也是瞬間紅腫了起來。
“君上!”殿中的侍女紛紛跪在地上,碧水伏在一旁,仗著膽子輕聲勸道“求君上憐惜娘娘腹中之子?!?p> 魏秋月不語,只是捂著臉垂眸跪下,嬌柔的身姿看上去頗讓人垂憐。
“哼?!崩詈氤心罅四笫种斜挥晁驖窳诵┰S的宗卷,將其甩到了魏秋月面前。
“看看你和蘇柒所做的好事!都被捅了出來!你還有什么好說!”
寫著卷宗的和宣紙摔在地上散落開來,上面的字展現(xiàn)在魏秋月面前。
卷宗是刑部查到的,洋洋灑灑的寫了幾張,其實主要只是說一件事,魏秋月和蘇柒同為周國而來,蘇柒行為乖張,有暗衛(wèi)護(hù)身,常與魏秋月聯(lián)系,以此證明,魏秋月必是周國細(xì)作。
魏秋月細(xì)細(xì)的看了卷宗署名,心下卻是穩(wěn)了穩(wěn),眸含水霧,宛若秋波一般看向了李弘承。
“君上覺得妾是周國細(xì)作嗎?”
李弘承低眸看向她,魏秋月端端正正的跪在冰涼的地板上,外面的雨聲嘩嘩的吹打在窗欞上,掩不住魏秋月含著哭腔的輕言軟語。
“妾斗膽試問君上,一個細(xì)作會這般大膽嗎?公然用暗衛(wèi)來回傳信?”
“你在質(zhì)問孤?”李弘承冷言回道,但魏秋月卻明白他是聽進(jìn)了自己的話,垂眸不徐不緩的繼續(xù)說。
“妾的父親有許多妻子夫人,妾不過是他女兒中的一個罷了,從小無人疼愛無人重視,所以家里人問月兒是否愿意入燕時,妾是愿意的?!彼D了頓,卻是看向了窗外的秋雨潺潺,心口微微發(fā)疼。
“妾想著,都說燕君是個清風(fēng)霽月般的人,是個仁君,妾自知來自周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道理。只是想在若能有幸得君垂簾,哪怕只是一時一刻,妾都覺得此生無憾?!?p> 君上是個仁君,必然不會輕信小人言。
她是周國人,必然有人對她不信任,什么臟水都往她身上潑。
“阿柒和妾的身世相同,卻比妾可憐許多。她還小,妾當(dāng)她是個妹妹,多有照拂,一來二去感情便近一些。卻不想被人利用……”
她抬眸,淚水恰巧話落紅腫的臉頰,只是一滴,其余的便強忍在眼眶之中,看得李弘承手指微動。
“既然這位刑部的張大人覺得妾是周國細(xì)作,君上也這般覺得的話,妾愿入刑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李弘承抿了抿唇,原本走來時的怒氣已然不知不覺的被消散了一半,他瞬間改變了主意,道。
“此……此案尚在追查,你也不必如此?!?p> 魏秋月眼中的淚忽而落盡了,輕聲啜泣了起來,李弘承到底對她付出自己的柔情愛意,頓時心疼不已,伸手扶她?!跋绕饋戆桑厣蠜?。”
“謝君上?!?p> 魏秋月感受著從腿間直逼小腹的寒意,伸手撫了撫開始鈍痛的胸口,蒼白的臉色襯得額間的美人痣更加鮮紅欲滴。
“君上……”她倚著李弘承的力道站了起來,卻突然無力的喚了一句,便闔眸暈了過去。
“秋月!”李弘承一驚,攬過她軟弱的身子,連忙沖殿外喊了句“宣御醫(yī)!快!”
宮人應(yīng)聲冒著雨跑了出去。
一陣兵荒馬亂的,御醫(yī)冒雨趕到,脫了濕盡的披風(fēng),便跪伏在榻前提魏秋月診脈。
不過半炷香的功夫,便顫抖著手松開了。
“如何?”李弘承半坐在榻邊,將魏秋月抱在懷中,問他。
御醫(yī)溫溫吞吞道:“回君上,明容娘娘是因跪的久了玉體受寒,動了胎氣,有流產(chǎn)之兆?!?p> 李弘承一下子握緊了魏秋月的手,目光投向了她尚在平坦的小腹,沉聲下令。
“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這個孩子?!?p> “臣定當(dāng)竭盡全力?!庇t(yī)道,遲疑了一下,還是道“只是受寒其實不會如此,只是娘娘體內(nèi),還有輕微的余毒,兩廂沖撞,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yīng)?!?p> 聞言李弘承眼中一冷,“什么余毒?”
御醫(yī)思付了一下,道?!傲坎淮?,應(yīng)是……近期所服?!?p> 李弘承看向了一旁跟隨進(jìn)來的侍女碧水,問“明容今日服用了什么?”
碧水立刻一福身,回想了一下?!盎鼐系脑?,主子懷子以來頗為謹(jǐn)慎小心,今日和往日吃食沒什么不同。只是多服了一碗前些日子梁王府送來的燕窩?!?p> “查?!崩詈氤械馈?p> 不消片刻,便有人將剩余的燕窩送了上來,碧水還在一旁解釋。
“是梁王妃聽聞主子有孕,特意送來了一批養(yǎng)身的藥材。主子心善單純,不曾想會有什么問題,今日想了起來,便直接用了?!?p> “回君上?!贝藭r御醫(yī)驗完之后,俯身道出結(jié)果。
“此燕窩中含有藜草粉,少量多服,會傷人根本?!庇t(yī)估量了一下放著燕窩的青花瓷壇,道。
“若娘娘將此壇燕窩吃完,只怕不出孕期一半,母子俱損?!?p> 碧水一聽,立刻跪了下來,口中喊冤。
“君上明鑒,我家主子性子溫柔,從未與任何人有過爭執(zhí),對梁王妃也是向來恭敬有加。”
此話一出,李弘承卻是想到千秋宴上,似乎月玉嬋就已經(jīng)看魏秋月不順眼的樣子。
冷冷一哼。
“傳令,禁足梁王府?!崩詈氤械溃傲和踝罱皇钦陂]什么關(guān)嗎?那就等明容什么時候生產(chǎn)了,什么時候再出來吧。梁王妃亦然?!?p> “是?!毙m人領(lǐng)命出去。
而李弘承瞥了眼地上的卷宗,語氣更加冰冷。
“將此卷宗打回刑部,告訴岳仲林,別再把什么張三李四所查的不實之言拿來給孤看?!?p> “是?!?p> 碧水看著宮人逐一離去,李弘承似乎今晚要歇息在此,便悄悄退了下去,準(zhǔn)備一應(yīng)物件。
走到無人的拐角時,她從容的將袖子揮到了庭院的雨中,袖中的白色粉末灑落到地上,很快便融化在雨水中,隨之不見。
——
“主子,梁王妃送來的那些補藥如何處理?”
“先放著,去弄些藜草粉,放在梁王府送來的燕窩里,明白嗎?”
“主子……”
“放心,有備無患而已,不會有事的?!?p> ——
大雨瓢泊,淋濕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同時也掩埋了泥間的雜濘。
沉在池塘中大魚嘴邊的小錦鯉,趁著水波涌動時,一甩尾巴便跑的無影無蹤。
雨過之后,又是一片有人歡喜有人愁的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