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8章 鳳劍引仙（下）

　　“程大少爺乃是江安第一人，明臺題詩可見雄心壯志，不如就由程大少爺先來為上官姑娘題上一篇詩，我等也好有個榜樣效仿，莫叫程讓那浪蕩子趁機(jī)壓了程大少爺威風(fēng)?！?p>　　挑撥離間誅心之論，正是沈公子盛情相邀，話音落下，鳳仙閣只聞樓外人潮聲。

　　蘇小兮時不時往程讓這邊偷偷瞧上一眼，也沒顧上蘇成又與沈公子附和：

　　“不錯，程大少爺既然敢在明臺題詩，今夜當(dāng)場，程大少爺可莫要駁了上官姑娘面子，不然，江安城甚至龍圖千千萬萬才子，可是要替上官姑娘打抱不平了，到時候，就算知正大人撐腰，程家怕也沒有臺階下啊?！?p>　　針鋒相對，陸知夢自然也能聽出來沈公子是與程家為敵，無論程葉還是程讓，都避不過去。

　　坐正身形，不賴著程讓，以便他能見機(jī)行事。

　　程讓心領(lǐng)神會，憑著沈公子今夜這般言語，陸知夢定已知曉自己名聲如何，但只溫言寬心道：

　　“是非不必愁，萱草能忘憂。有你在，我如今也確實(shí)該得正個名聲，不然三年之后如何來貪圖你這寶貝嫁妝。眼下倒是不急，他們跟堂兄面前討不了便宜，無非口舌之利，否則，我這名聲也不至于如此不堪?！?p>　　一番提點(diǎn)，陸知夢也大致明了：“看來你這程家二公子，不爭之爭也難獨(dú)善其身?！?p>　　“畢竟我只是爹娘從道觀撿來一段善緣。”程讓道出身世，也無介懷，陸知夢倒是同心同受，又依偎過去，寥作安慰。

　　程葉對沈公子和蘇成那般詆毀雖也在意，但終歸是拿出世家氣度，以顯自己不與小人一般見識：

　　“程某雖無大才，但程家是江安城中千年世家，不會做小人。上官姑娘乃是當(dāng)世一代紅塵仙子，程某也為上官姑娘所傾慕，就唐突寫上一篇詩。憑此詩為證，上官姑娘就是程家座上賓?！?p>　　之前爭鋒，孫道長雖有出言圓場，但此時作詩評詩本也在情理之中，遂有道童抬出幾張畫板，上裱工紙，以便留存詩作。

　　上官仙雖口不能言，但能聽得見，也起身施禮，恭謹(jǐn)承聽，拭目以待。

　　程葉才要動身，沈公子卻搶先下場，衣袂翻飛隨筆鋒，隨吟隨寫就出得一篇詩來：

　　仙樓劍引芷蘭香，

　　正是江安一鳳凰。

　　黃鸝多情飛淺黛，

　　杜鵑軼事惹紅妝。

　　往來月色相攜影，

　　天地風(fēng)流各自傷。

　　不與人間爭意氣，

　　清姿玉立遠(yuǎn)尋常。

　　沈公子一氣呵成，程葉先前還自持氣度，且看沈公子獨(dú)秀，但此詩一出，程葉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陸知夢也是驚異，同程讓私語：“此詩打頭，其余人要是再寫上官姑娘，難免落俗，看你堂兄也挺為難，公子你才情當(dāng)世無雙，是否該出手了？”

　　“爭這個名頭又有何用？公子我心中只一夢，不寫仙樓鳳。”程讓怡然自得，竟取出一支七彩流蘇來睹物思人，看得陸知夢無語吟笑。

　　沈公子雖幾番逾矩，但年輕氣盛也是常事，不在深究之列。

　　倒是他這一揮毫，引得好些人拍手叫好，有如花美眷甚至出言想請沈公子也為自己寫寫詩，哪怕一兩句殘篇都成。上官仙也款款施禮，淺笑致謝。

　　孫道長對這篇詩頗加贊賞：“江安小詩賢，果然名不虛傳，沈公子對上官姑娘這番高評，貧道都望塵莫及。鳳凰戲彩鳥，月下引風(fēng)流，清姿玉立，不爭名利，真是人遠(yuǎn)尋常，詩亦遠(yuǎn)尋常吶。”

　　程葉適才被捧上臺前，又遭逢如此戲弄，遲遲下不得筆。

　　沈公子打頭一篇詩，愣是將上官仙捧上了天，百余人都無新作，奉承過后，就稍稍有些冷場了。

　　情致風(fēng)雅，沈公子很是受用，笑對四方賓客，與孫道長拱手致謝：

　　“道長過獎，江安小詩賢實(shí)在愧不敢當(dāng)，都是世家好友調(diào)侃，何況，小詩賢又怎比得過江安第一人程葉程大少爺。”轉(zhuǎn)眼相對，程葉又被捧出來，是要趕鴨子上架了。

　　“看來，沈公子對你堂兄明臺題詩很是在意，今夜幾番相逼，還真難以善了?！?p>　　陸知夢略作憂慮，畢竟程家兄弟爭權(quán)都是自家事，此時外人辱沒是程家聲名，不能同日而語。

　　程讓微微嘆息，收拾心緒：“爹娘一場善緣，我確實(shí)不能置程家聲名不顧。今日，就權(quán)且替堂兄搏一回面子?！?p>　　“也是替公子你自己正名?！标懼獕粜乃技?xì)膩，又再提點(diǎn)：“公子不用避諱世故，該人如其名，當(dāng)仁不讓?！?p>　　沈公子此番捧殺，程葉大可不理會，但架不住有蘇成挑事：“沈公子莫要妄自菲薄，蘇成雖寫不出這等詩篇來，但總算能分得清好壞。只不過此詩一出，莫說是程大少爺，就是程讓這個浪蕩子才情遠(yuǎn)勝江安第一人，怕是也不敢為上官姑娘再題詩?！?p>　　“其心可誅?！背倘~身旁隨侍丫鬟就先忍不住脫口而出，若無好詩相比，那這江安第一人就要落個名不副實(shí)了，明臺題詩一事，恐怕會適得其反令程葉身敗名裂。

　　“公子再不出手，局面難以收拾了?！标懼獕糨p聲言語，也不急不躁，隨手一抬，湛盧劍就離鞘飛出，定于淺臺上，陸知夢又站起身，向四方福禮后道：

　　“兩位公子對程讓程公子誤會頗深，但言語傷人，切莫以輕狂失了賢名。沈公子這篇詩自然不俗，也是上品，但絕非無人能及天下第一?！?p>　　“今夜陸姑娘話雖不多，但所言都大是大非，實(shí)在佩服，蘇某記得，姑娘是來求卦，莫非姑娘真有驚世之才？還是對上官姑娘也情有獨(dú)鐘？”

　　蘇成雖無大才，卻生得伶牙俐齒，令人瞠目。蘇小兮覺著蘇成也說得過了，連忙起身向眾人致歉：“童言無忌，童言無忌?！?p>　　陸知夢被人詆毀，程讓站起身來，霎時間，夜風(fēng)急促，聲如鶴鳴：“蘇成和沈千是江安世家貴子，世家世故，都不糊涂。一篇詩，又何如？”

　　“程讓，你還有臉在此地放肆，孫道長不與你計(jì)較，那是大人大量，你竟還敢出言不遜。別忘了你當(dāng)年逼死秦文蝶、不肯認(rèn)罪逃案遠(yuǎn)走，又做出賣奴折食這等勾當(dāng)、回來后還不知悔改，調(diào)戲我蕭家長嫂，劣跡班班，有朝一日，我定要將你送入大獄?！?p>　　蕭公子一聲厲呵，中氣十足，大義凜然。

　　程讓早有污名，未曾在意，但當(dāng)人在眼前話上臺面，又有陸知夢在場，到底是人言可畏。

　　未等程讓分辯，陸知夢取回湛盧劍就厲聲問道：“查無實(shí)據(jù)，口說無憑，這位蕭公子，難道構(gòu)陷清白，龍圖法例就不能治罪？”

　　出自丞相府，沾染朝堂事，陸知夢對人情法例也有拿捏。若真是構(gòu)陷清白，到哪都說不過理去。

　　蘇小兮本是來求姻緣卦，看這情勢孫道長也不圓場，三思之后與陸知夢說道：

　　“程讓此人，品行其實(shí)人盡皆知，談不上構(gòu)陷，都有實(shí)據(jù)。倒是這位陸姑娘，不知出自何處，奉勸還是與程讓離得遠(yuǎn)些，以免污了清名?！?p>　　“水深則流緩，人貴而語遲，蘇姑娘善緣?！标懼獕纛h首見禮，蘇小兮畢竟與程讓定過親，雖已退婚，但其中因由必定也不是好事，算是冤家相對。

　　看一眼程讓，程讓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陸知夢也就領(lǐng)會了。

　　當(dāng)年與程讓相處半年，本是有情人，品行更是了然，雖不知之前程讓為何被人詬病卻沒能辯白，但如今程讓若要正名，還是得有一個機(jī)會來舉證才行：

　　“蘇姑娘與程公子曾有婚約，因程公子名聲為人構(gòu)陷而退婚，若是程公子能證得清白，不知到時候，蘇姑娘會不會拾悔？”

　　陸知夢有禮有節(jié)，落落大方，程葉反而皺起眉頭，與蕭公子相視一眼，蕭公子隨后便站出來：

　　“陸姑娘可別得寸進(jìn)尺，今日孫道長才是東主，若是因程讓毀了今夜詩會雅興，陸姑娘雖持劍而來，怕也是難以擔(dān)待?！?p>　　這是要將程讓一方勢頭壓下去。

　　話鋒相接，程讓本有意替程葉解圍，但奈何人不相與，那就唯有自存浩然正氣，朗聲喚人：“程四?！?p>　　應(yīng)聲而來，程四一身金甲，凌空而行入了鳳仙閣，走到程讓跟前笑吟吟道：“少爺如此隱忍，我都看得著急?！?p>　　程四本是程讓隨侍小廝而已，消失了五年，乍一出現(xiàn)竟是這等高手，著實(shí)驚呆了眾人，孫道長喃喃自語：“龍圖仙衛(wèi)。”

　　陸知夢也是習(xí)武之輩，看程四這等神仙身手，哪里是尋常武夫。程四倒識趣，與陸知夢躬身行禮：“少夫人?！比堑藐懼獕羰肿銦o措。

　　牽起陸知夢，程讓轉(zhuǎn)身笑對孫道長：“孫先生，有禮了?！饼垐D仙衛(wèi)是千年傳說，如今現(xiàn)世，必有風(fēng)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