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0章 龍圖仙衛(wèi)（下）

　　城南小樓，青磚黛瓦緩消愁，萱草凝香，知夢忘憂。相比于江安詩會繁華光景，知夢樓卻是折取了安寧幽靜。

　　程讓陪著陸知夢牽回了白馬，安頓之后，這一路疑慮總算有人能說得明白。顧不上鳳仙閣一事明日會傳出多少流言，顛沛半月，實在想貪圖今夜紅燭小床古木沉香。

　　樓后小院，輕搖秋千，陸知夢有些出神，轉(zhuǎn)眼就已是子夜時分。

　　程讓安排了看押孫道長事宜，回來時帶著一把劍，陸知夢一眼就認(rèn)出來，這正是當(dāng)年自己折斷那青虹劍。

　　“這劍？”

　　“青虹劍舞，人間疾苦。知夢你心境之高，公子我自然要好好參習(xí)。我交代了廚子做些點心?！背套屧谑狼白?，好似當(dāng)年七月別院錯落在這一剎那。

　　陸知夢搖頭稱不餓，又莞爾一笑：“公子當(dāng)年緘口不言，不知到得如今，公子能否替知夢解惑？”起身尋步，也在石桌前對坐。

　　此時知覺，都在眉眼，近前伊人我見猶憐。程讓將青虹劍置于桌上，先前懷中那支流蘇已系回原位：“赤劍流蘇不入夢，神仙妄語難輕縱。曾經(jīng)因由，事關(guān)龍圖秘辛，是不能說。如今知夢你持人皇劍來，是當(dāng)知無不言了?！?p>　　“那公子到底是何等身份？”既然開口，陸知夢就直接了當(dāng)。

　　程讓欠然吟笑，曾經(jīng)真是辜負(fù)伊人不少：“我原本確是程家撿來一段善緣，程家老太爺，也就是我爺爺，賜名程讓。后來出門游歷，機緣巧合，就被龍尊收做了弟子，如今有龍圖仙衛(wèi)身份?！?p>　　兩語三言，說得不全，陸知夢自是清楚：“那程四說你是太玄門門主？”

　　“太玄門，只是龍圖太子風(fēng)祁和二皇子風(fēng)昱一時興起，建了個門派，又說沒時間管，才讓我做了門主?！?p>　　“你竟與太子相熟？”

　　“談不上太熟?！睂τ谧约荷矸荩套尡緛碜灾t，但又承諾知無不言，說來倒似些許遮掩。

　　陸知夢才不見怪，一時聞詢也就問個大概，其中真相，還是得親眼所見，才能明明白白。如今人在眼前，定然不會再讓他走遠(yuǎn)。

　　程讓卻擔(dān)憂陸知夢會多想，又補上一句：“其實，太子是為了查十年前玄門奇案，在外設(shè)了太玄門。這些年來，一無所獲，太玄門也就形同虛設(shè)?！?p>　　多少能有欣慰，陸知夢最費解，還是此地何地今夕何夕，與南朝相去多遠(yuǎn)，自己為何就會到了這龍圖國，義父和陛下究竟能否也幸免于難。

　　芊手掩唇，略微思慮，先擇一問：“此地相去南朝有多遠(yuǎn)？”

　　心有千千結(jié)，故土最難解。程讓閉目輕嘆，睜開眼也將憂傷感同身受：“知夢，這個屬實我也不知，龍尊說憑凡人是去不到。知夢你能到龍圖，應(yīng)該是人皇劍帶你從無盡海下龍圖古道而來?！?p>　　“人皇劍？”

　　“人皇劍是上古時，龍圖人皇風(fēng)離前輩佩劍?！背套屢惶郑堇镎勘R劍竟飛了過來，程讓仔細(xì)端詳，卻也難以斷定：“或許正是此劍?！?p>　　“那無盡海應(yīng)該就是我醒來時那片海了?！?p>　　程讓將湛盧劍遞給陸知夢：“此劍不是凡物，知夢切記不可輕易示人?！?p>　　陸知夢卻不以為然，自有來歷：“此劍名叫湛盧劍，是春秋時歐冶子前輩所鑄，倒是從未聽說此劍有人皇劍聲名。義父將此劍贈與陛下，陛下又贈與知夢?！甭曊{(diào)隨語調(diào)漸低，神色隨天色黯然，忽而寒風(fēng)襲人，竟然雷聲乍起下雨了。

　　抬頭望天，悠悠感嘆：“平生好似無根水，幾度人間幾度回。朽木春深新舊事，清寒夜里九天雷。此前諸事，如夢未醒?！?p>　　雨水下落，清淚相和，心緒總在不經(jīng)意間失措。

　　“知夢，先進(jìn)屋歇著，此去萬般事，都有我?！币寥巳缢?，程讓何其疼惜，拿了青虹劍，就牽起陸知夢往屋里去。

　　燭影清幽，陸知夢又犯愁：“公子，你說義父和陛下究竟是否還活著？”放下湛盧劍，陸知夢從懷中取出黃龍旗，當(dāng)時歷歷在目，義父聲聲在耳。

　　“知夢，神無香火不靈，人無念想不活。去日還多，現(xiàn)在你就先安心歇著。記住，一切有我?！?p>　　人與風(fēng)月同行，心隨山河流離。陸知夢意志堅韌，也在無力回天中摧毀，稍一松懈，就顯得體虛力乏，昏昏欲睡。但牽掛義父夙愿，南朝中興，重任在肩。

　　靠著床頭，合上眼，呢喃問道：“公子，龍圖仙衛(wèi)是何來歷？”

　　程讓為陸知夢撥開拂面青絲，溫柔疼惜。殘存意志里，陸知夢猛然扣住這只手，原來驚弓之鳥此時都還不曾卸下防備。

　　“龍圖仙衛(wèi)呀，是上古人皇風(fēng)離前輩跟前近衛(wèi)，此事說來話長，知夢你先歇下，我慢慢說與你聽?！背套寣㈥懼獕舴鲋上氯?，退去鞋襪，蓋上被褥，才坐在床邊靜靜顧看伊人面容。

　　睡意濃，心思重，不安分是陸知夢：“公子且說。”

　　閉眼說話，氣若游絲仍放不下。程讓瞧著陸知夢一個大家閨秀身負(fù)如此命途，也是萬般滋味相受。

　　輕聲嘆息，才開口：“相傳是上古時候，人皇風(fēng)離前輩身邊，有十三部近衛(wèi)，相助風(fēng)離前輩平定天下，風(fēng)離前輩勢大，卻因此成了各路神仙眼中釘，但有天族神龍與風(fēng)離前輩交好，各路神仙也奈何不得。后來風(fēng)離前輩隨神龍從龍圖古道離開了，也帶走了人皇劍，留下龍圖仙衛(wèi)鎮(zhèn)守龍骨仙池，而使人族安定。龍骨仙池就在無盡海上有無山中，也就只有我和程四誤打誤撞闖了進(jìn)去，卻莫名其妙被龍尊收做了徒弟。還讓我進(jìn)了龍骨仙池，才遇見了你。以前，我是不太相信緣分這種東西，但如今我愿意相信你我有命中注定?！?p>　　說到此處，程讓埋頭一笑，再抬眼時，陸知夢正盯著他：“龍圖仙衛(wèi)在有無山中，為何又出現(xiàn)在江安城？是龍尊許你回來探親？”

　　程讓心疼之余，輕輕給陸知夢額頭上點了一下：“傻丫頭，快睡了?！标懼獕羯陨缘裳?，程讓笑著說來：“上次分開后，我從龍骨仙池出來，龍尊就讓所有仙衛(wèi)回到龍圖國，要助龍圖國再一統(tǒng)天下?！?p>　　“宏圖霸業(yè)?！?p>　　程讓微微搖頭：“生靈涂炭?！?p>　　陸知夢赫然吟笑，確實沒看錯人。程讓守著她入睡了，疊好黃龍旗放在桌上，才輕手輕腳出門。

　　今夜風(fēng)雨先行，明朝人禍將至。鳳仙閣之后，程讓明白，陸知夢也了然，都是司空見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