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燭殿是個消息十分封閉的地方,外邊發(fā)生了什么,里面根本不知道,也沒有人去傳達。
因為里面住著一個無足輕重的皇女,沒人會認為她有知道外邊動向的必要。
白軒已經(jīng)好久沒給明燭寫信了,他送的八條熒光狐尾靈力耗盡化作水滴淌走了,里面的螢火蟲也早就不會亮了。
他們死了,被水淹死的,記得當初在水柱里熒光閃閃很漂亮來著,轉(zhuǎn)眼靈力耗盡它們都被水淹死了,果然美好的事物最終都要走向滅亡。
三足鳥再也沒有飛往云燭殿,云燭殿又恢復了以往的安靜,明燭也過回了以往無波無瀾沒有期待的日子,感覺往后都要這樣默默無聞的過一輩子了,一輩子有多長,沉默就有多長。
明燭起初還有些不適應的,她常常站在高樓上走廊的盡頭,希望看到云層后面飛來一只三足鳥,三足鳥的肚子里有白軒寫給她的信。
這種感覺很奇妙,卻又說不上來奇妙在哪里,大概是活了這兩百多年,白軒是唯一一個除了七雪以外跟她聊天送她小玩意對她笑的人吧!這樣的人不可謂不珍貴。
明燭雖然沒有打探到消息的途徑,但也知道以涂山的實力要揍一個西綺小國根本不要那么久,而且白軒說過打完仗他就回來,帶她領略傳說中的“風情”,還說要送她“風情”來著。
嘖,風情是什么呀!明燭到現(xiàn)在還是不明白。
那天她問七雪了,向來臉上沒什么表情的七雪居然翻著白眼說:“無聊?!?p> 無聊?
風情就是無聊嗎?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明燭覺得自己這樣傻等確實挺無聊的。
白軒應該是打完仗回涂山了吧!然后他回去后就忘了自己,應該就是這樣吧!
明燭輕輕嘆了一口氣,她可不覺得白軒會遇到什么危險,畢竟涂山與西綺的實力實在太懸殊了,后者差著前者十萬八千里,又有涂山大將軍穆曜的保護,所以白軒是不會有危險的。
回去了嗎?真的忘了嗎?其實忘了也正常,明燭從不認為自己有能被別人記住的潛質(zhì),她雖生在青丘長在青丘,是萬人敬仰的公主,可這些頭銜都只是些無用的標簽罷了。
她只是一個藏在深宮大院里的一尾狐貍。
外邊的熱鬧喧囂紅花綠柳都與她無關,其實這些她早該習慣了。
只是……
只是那天白軒的出現(xiàn)讓她眼前一亮,他的笑仿佛幫助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居然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快樂,可是這道大門似乎又關上了。
關上便關上罷,七雪說過人生總要歸于平淡的,?。∵@句話是七雪說的嗎?
好像不是,但有點耳熟。
明燭從高樓一躍而下,拔劍挑出數(shù)十個劍花后才飄飄悠悠的落到地上,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明燭就著這股莫名其妙的勁兒把前幾日七雪教的劍招全部耍了一遍,可能是用力過猛了,她周遭的花朵樹葉如狂風過境般全部落下。
花葉未落地,卻是在一瞬間飛向明燭手中的劍,圍著劍身盤旋,好像被劍意吸引了般。
幾個漂亮的躍空下劈回挑直刺,那重重疊疊的花葉瞬間聚集到劍尖上,隨著明燭一聲大喝,花葉嘭的撞擊到一起然后向四周飛去。
紛紛揚揚、飄飄灑灑,仿佛下了一場花雨。
這一整套劍招,耍的真漂亮。
“少主今日劍招大開大和到是迅猛銳利得很,但是露盡鋒芒如脆鐵,易折?!逼哐┎恢裁磿r候來的,不知來了多久,她緩緩走過來道,“少主可是心情不好?今日的劍招舞的很好,但仍需平穩(wěn)些,只有穩(wěn)了才不至于讓后續(xù)的步伐手足無措?!?p> “是嗎?有什么區(qū)別嗎?”明燭喃喃道。
“什么?”七雪微微一愣,有些不解。
“穩(wěn)與不穩(wěn)有什么區(qū)別嗎?”明燭又問了一句,“我這樣的人,練劍只是打發(fā)這無聊的時間而已,我能去哪?我能做什么?我為什么要學這些……多此一舉的東西?”
明燭忽然問了很多問題,沒完沒了的那種。
“七雪,你知道嗎?我經(jīng)常會覺得活著很無趣,我像只賣相不好的鳥兒被關在籠子里,籠子不是金絲籠,鳥兒也無人觀賞,我每次回頭只能看到七雪你,其實我好久沒見到父皇了,見不見倒也無所謂,我就是想離開這座宮殿,我想去做一件有意思的事?!泵鳡T道,“比如尋找我的母親?!?p> 七雪怔了怔,明燭不是個話多的,今日竟也說了那么多話。
這或許是暗示,暗示七雪快點告訴她關于母親的消息,要是哪天她真的遛出宮去尋找母親那就不好玩了。
七雪卻像個老頑固一樣裝不懂,道:“公主可是為沒了白軒皇子的消息而難過?”
明燭拖著腮幫子想了會兒,像今天這樣的想法她每天都會有,每天都會稍稍難過一下下,但今天特別難過,就像那天邊的晚霞,以往明燭只是覺得那晚霞特別紅,紅的妖冶,但今天她卻覺得那不是晚霞,那是血,鮮紅的血,天邊被染了血,晚風嗚咽著,這世界是如此的悲涼。
人總是這樣,生活中的苦難積累得多了,再堅強的人也會在碰到又一個不愉快的事情時,過往紛紛涌出,悲傷像找到了發(fā)泄口,情緒便無法抑制的持續(xù)低落下去,任眼淚奪眶而出,任自己肝腸寸斷……
淚水忽然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又仔細想了想今天如此難過的心情是從再一天等待白軒消息而不得所引起的,所以算是吧!為失去白軒的消息而難過,嘿,這個理由真是新鮮!
明燭快要涌出眼眶的淚被這沒來由的新鮮感所代替,忽然沒那么難過了,原來自己也會因為別人而牽動情緒,這種感覺確實挺新鮮的,以前從未有過。
“是也不是。”明燭忽然學著某某大師一般說了句高深莫測的話。
七雪的嘴角竟微微有些上翹,她道:“生活就是這樣,激情過后,人總要歸于平淡?!?p> 明燭咽了口唾沫,忽然覺得不對勁她偏過頭問:“這句話好耳熟,你以前是不是說過?”
“是的?!?p> “這句話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少主為什么這么問?”
“就是覺得很奇怪,七雪說的一些話都不像青丘狐妖會說出來的?!?p> 七雪輕輕咳了咳道:“這句話是……是主人說的。”
“啊!我母親?”
“是的?!逼哐┖鋈簧焓址魅ッ鳡T肩上的葉一片子,“少主知道自己的頭發(fā)為什么沒有一縷紅嗎?”
“為什么?”明燭瞪著大眼睛想也不想就反問了回去。
她怎么可能知道,身體要長成什么樣又不是她能決定的,所以關于這一點為什么這個問題根本沒有思考的必要。
“因為主人不是青丘狐,她是人類。”七雪逐字道。
“什么?”明燭險些愣成一條狐干,“我母親是人類?以前從未聽你提起過?!?p> “這不,少主問的緊嗎!”七雪淡淡道,那神情竟讓人無法反駁。
呸,你七雪的牙關何其的緊,是能被我逼問得出來的嗎?明燭翻了翻白眼,明明是你說漏嘴了話,不得不透露一小點真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