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夜晚，站在烤肉店的后門處，水月漣心里編排著一會要說出口的話語。
“水月桑，久等了?！睋Q好衣服的橋本奈奈未走了出來，打工時挽起的長發(fā)隨意披散在肩頭?！鞍?，下雨了”。
水月漣向前方望去，隱身于黑夜中的雨絲在路燈下被迫顯露出身形，人行道上磚塊被沖刷出本來的顏色，空氣中彌漫著雨天特有的泥土氣味。
“北海道這個時候會下雨嗎？”
“很少吧，反而更常見到下雪”，橋本奈奈未將手中的傘撐開，扭頭看向旁邊的水月漣：“水月桑不走嗎？”
水月漣聳了聳肩，全身上下除了手中的紙袋不像有能裝雨傘的地方。
橋本奈奈未看他這副樣子，不知道怎么突然笑了起來，用沒撐傘的右手捂住嘴，眼睛瞇成了好看的月牙。過了一陣子終于將笑意收在嘴角，看向一頭霧水的水月漣，輕輕招手讓他過來。
有些尷尬的咳嗽一聲，水月漣還是鉆到了橋本奈奈未的傘下。兩人離開房檐的遮蔽走向雨中。
由于身高的差異，水月漣雖然盡量縮起身體，可橋本奈奈未還是不得不像請求發(fā)言的小學(xué)生一樣將手臂高高舉起。隨著手臂不斷積累的疲勞，傘的高度終究還是不斷下降。
“橋本桑，要不還是我來舉吧。”感受到來自頭頂?shù)膲毫?，水月漣還是忍不住開口。
“啊，抱歉?！睒虮灸文挝唇K于發(fā)覺，將右手中的傘遞到水月漣手上。繞過面前的水坑，兩人又安靜地向前走去。
連綿的雨有變大的趨勢，盡管雖然將手中的傘盡量往橋本奈奈未那邊偏斜，但還是有些難以完全遮住她的身體，兩人間的距離不可避免地縮小。伴隨著雨滴落在路旁遮雨棚上的聲音，空氣漸漸染上曖昧的顏色。
遠(yuǎn)遠(yuǎn)避開因車輛駛過濺起的水花，站在紅綠燈前，感受著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息，水月漣感覺必須說些什么。
“那個，橋本桑，剛才在門口，你怎么突然笑了起來。”話剛出口，水月漣感覺自己好像投了個壞球。唯獨這時候他有點羨慕起清水寺的交際能力來。
然而沒想到正中了她的好球區(qū)。在聽到水月漣問題的瞬間，橋本奈奈未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那個時候的水月桑，就像個幼稚園里…等家長接的小孩子。哈哈…”
舉著傘，水月漣又別扭地做了個聳肩的姿勢，橋本奈奈未笑得更大聲了。雖說被人取笑，水月漣卻意外地并不反感，相反內(nèi)心似乎也愉悅起來?！白约涸摬粫X醒了奇怪的屬性了吧”，水月漣忍不住想到。“絕對不行”，在心里貼上否定的標(biāo)簽，竭力收斂內(nèi)心的情緒。
又花了好一陣才平息了笑意，橋本奈奈未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整理著頭發(fā)：“那個，水月桑，真是抱歉?！?p> “沒事的”。水月漣板著一張臉裝作不為所動的樣子。
拜此所賜，兩人間的尷尬氣氛沖淡了不少。
恰巧此時經(jīng)過一盞路燈，昏黃的燈光穿過雨簾，橋本奈奈未看到了水月漣右側(cè)淋濕的衣服，和他右手上的紙袋。
克制住內(nèi)心的情緒，稍稍向兩人中間移動了一點，橋本奈奈未開口：“水月桑，袋子我來提著吧?！?p> “那麻煩了?！睂⒓埓f給橋本奈奈未，后者用雙手提著放在身前，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要不要現(xiàn)在告訴她？水月漣心中考慮著正確的時機(jī)，可是公寓已經(jīng)近在眼前。
“那個，橋本桑，要不要打開看看里面的東西?！币环q豫之下，水月漣還是選擇開口。同時頭有些不自然地看向一邊，用眼睛的余光觀察橋本奈奈未的反應(yīng)。
“欸，可以嗎?！痹谒聺i點頭后，橋本奈奈未將紙袋小心打開，借著燈光看了一眼：“這是…店里賣的牛肉？”
感受到左側(cè)傳來的疑惑目光，水月漣握起右拳輕咳一聲，將之前幾番思量的話語緩緩說出口：“店長說最近生意不錯，算是給的獎勵吧。里面有一份是你的?！?p> “那為什么不直接給我呢？”
稍微避開橋本奈奈未質(zhì)詢的眼神，水月漣繼續(xù)說到：“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和上次一樣的原因吧?！?p> 橋本奈奈未突然安靜了下來，低跟鞋與地面的沉悶撞擊聲也完全消失。沒有收到意料中的回復(fù)，水月漣也停下看向她，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兩個人就這么站在雨中，直至雨滴撞擊在各種物體上發(fā)出的噪音將他們完全淹沒。
一陣沉默后，橋本奈奈未輕聲說到：“其實是水月桑自己買的吧。”
肯定的語氣將水月漣反駁的話語堵在了胸口。
“出來前，我注意到店里離開的其他人都沒有。”
“還有之前提前結(jié)束試用期的那次…”
“那次真的不是我做的…”，話語出口的瞬間，水月漣就后悔起來。沒想到被一個小小的陷阱就套出了實情，果然自己還是一廂情愿的想法嗎。不得不承認(rèn)的是，他有些低估了橋本奈奈未的敏感，也有些低估了她的自尊心。
不過，若是換做自己呢？只怕這種方式會讓他更為反感，或許會當(dāng)場轉(zhuǎn)身就走也說不定。強(qiáng)加的幫助與其說是幫助，倒不如說是一方高高在上的賞賜。自己不也一直拒絕清水寺和白川的主動幫助嗎，怎么到了自己卻…
黑夜中，橋本奈奈未有些模糊的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神色。水月漣開始反思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出這個決策的。是對于她的同情嗎？還是一些別的東西，或者是那天拉著橋本奈奈未手的感覺讓他開始狂妄自大起來。但無論出發(fā)點是多么正當(dāng)，他的行為也確實給橋本奈奈未造成傷害了吧。
“抱歉”，水月漣低下頭，只能將這兩個字說出口。
橋本奈奈未還是沒有說話，水月漣心中開始忐忑起來。
水月漣感到一種馬上就要失去她的錯覺。但沒有辦法，這就是自以為是的代價?？粗鴺虮灸文挝吹谋砬?，水月漣已經(jīng)做好了她生氣的準(zhǔn)備。
閉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橋本奈奈未抬頭看著沮喪中的水月漣，緩緩開口：“水月桑，這一段時間以來，真的很感謝你的幫助，但是…”
水月漣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但是，這樣的事情真的，真的不要再有下一次了?！?p> 看著橋本奈奈未臉上倔強(qiáng)的表情，和漆黑的瞳孔中無比認(rèn)真的目光，水月漣緩緩點頭：“好?！?p> 他還是不懂橋本奈奈未。
“走吧。”將紙袋又遞給水月漣，橋本奈奈未又向前走去。
水月漣舉著傘連忙跟上。
幾步來到公寓樓下，水月漣將傘小心收起，又看向前面的橋本奈奈未，試探著開口：“橋本桑，這些牛肉都已經(jīng)調(diào)味過了，放不到明天…”
本以為收不到任何恢復(fù)，卻看到橋本奈奈未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尚帶倦容的精致面孔中漸漸展露出笑容，對他說到：“我會來的?！?p> “還有，謝謝你。”
川端平成
首先感謝各位的收藏與推薦。本來寫自己想象中的故事也只是出于自娛自樂，但能夠得到大家的認(rèn)同，總感覺有些意外的驚喜。今年突如其來的漫長假期已經(jīng)結(jié)束，每天能碼字的時間少了很多，不過還是會堅持寫下去，盡量做到不斷更。為了感謝大家，今天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