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誰的主意，村民們居然把村長的祖父用軟榻抬了出來，讓他老人家來說道說道。村民們的千夫所指不能讓村長迷途知返，他祖父的話應(yīng)該能使其俯首帖耳。村長見此情景除了雙眉緊皺，就是怒目圓瞪。
老祖父上氣不接下氣的訓(xùn)誡村長，用干癟的手指無力指著村長，徐徐說道：
“我的孫呀，你怎么也跟吃里扒外的走狗同流呢？這不是有辱我們世世代代的門楣嗎？打小我就對你耳提面命，一而再再而三告誡你，咱們要堂堂正正的活著，清清白白的做人，規(guī)規(guī)矩矩辦事。絕對不能賣祖求榮，對不起先祖?zhèn)?！你忘記我們的列祖列宗是怎么為村的榮辱存亡流血亡身的？他們用血肉之軀保衛(wèi)了我們村莊，給我們村莊揚眉吐氣，不再受倭村的侵?jǐn)_和欺凌。我們是要時時刻刻提防和戒備倭村這幫豺狼的，你今天怎么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引狼入室呢！你忘記了你是喝什么水長大的，吃什么飯長大的？你對得起在座的那些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左鄰右舍嗎？”
村長不耐煩說道：“有什么事情咱們回家說，沒看我現(xiàn)在正忙公干的嗎？您別在這里給我丟人現(xiàn)眼，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做事我心里有數(shù)，您不用苦口婆心跟我嘮嘮叨叨的。我吃的是土地里長出來的糧食，山泉留下來的水，跟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又不能產(chǎn)糧制水。我就是感恩戴德也應(yīng)該對土地和山神呀！鄉(xiāng)巴佬們又沒有端碗喂我，我干嗎要銘記他們，感激他們？您簡直就是老糊涂了！”
榻上的老祖父氣得背過氣來，緩了一陣子，被村民們七手八腳掐人中，撫摸胸口，灌上一口水，才慢慢緩過勁來，咬著牙瞪著眼氣沖沖地對村長說：
“你這個不孝的東西，做人忘本呀！你，你將從我們族譜上永久除名，我們家將不會有你這號不忠不孝的東西！等你下去后，看你有何顏面見你父母！”
村長已經(jīng)極不耐煩，倔強地對老祖父反駁：
“這些關(guān)了門說話的事情您非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干嗎？我好歹在村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您別說話不過腦子，聽旁人煽風(fēng)點火挑唆蠱惑。您老要是想太太平平安享晚年，就別在我這喋喋不休指手畫腳的。要知道您可是要靠我給您養(yǎng)老送終的！其他人能給你披麻戴孝嗎？”
“噗—”的一聲，血雨四濺，斑斑點點。老祖父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口吐鮮血氣絕身亡了！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誰也料想不到老祖父居然這么心高氣傲，被活活氣死了！
“喜喪，這是喜喪！老太爺活到耄耋之年算得上高壽了，喜喪呀！而且還是雙喜臨門，咱們在這剪彩臺上，還能沾到老壽星的血，百年不遇的喜事！”
這時候副村長大搖大擺走出人群，有理有據(jù)說得頭頭是道。令很多追隨者們隨聲附和贊不絕口。
“副村長說得言之有理！”
“副村長真是玲瓏心膽，連我們都沒有想到這層，這是妥妥的雙喜臨門?！?p> “副村長不愧為村長的得力干將，如臂使指。令我們佩服不已，自愧弗如?！?p> “要說獨具慧眼的還是數(shù)咱們副村長莫屬呀！要是咱們遇到這種情況，還不是六神無主張皇失措呀！”
……
阿諛奉承的話不絕于耳，村長硬著頭皮等剪彩歡慶結(jié)束，這才又被眾星捧月給老祖父哭靈守孝。
雖說是村長祖父，但是畢竟隔代親。他親爹早已經(jīng)過逝，甚至都記不得具體是何年何月了。老祖父的意外去世，他倒是沒有什么撕心裂肺的悲痛，反而是一種解脫。畢竟老太爺年紀(jì)大了，常年纏綿病榻需要人侍奉左右，吃喝拉撒的確實拖累人，他媳婦也難以忍受，時常怨聲載道。更何況自己公務(wù)在身，也要養(yǎng)家糊口的。
在很多人的心里，他是氣死他祖父的罪魁禍?zhǔn)?，可這筆賬怎么也不能算在他一個人的頭上！如果他老太爺一無所知的躺在病榻上，沒有人折騰他老人家去剪彩臺前當(dāng)面斥責(zé)他攪鬧他，老太爺壽終正寢倒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喜喪。這下子倒好，不是喜喪也得是喜喪了！
村長全身縞素，跪在靈柩前守靈，來吊孝者絡(luò)繹不絕。或者裝模作樣哭幾嗓子，或者擠出幾滴淚哀嚎幾聲，或者一臉虛情假意的安慰幾句。
死者為大，這是每朝每代眾所周知的規(guī)矩。很多村民有些忐忑不安魂不守舍起來，畢竟老太爺被氣死有他們不可推卸的責(zé)任。他們?nèi)舨还膭又岩粋€垂暮之年的老人抬到剪彩臺前，力圖扭轉(zhuǎn)乾坤，迫使村長與倭村一刀兩斷，老太爺或許還能茍延殘喘活幾年，這可倒好，一了百了。這時候還管什么解藥不解藥的了，畢竟一下子死不了，那些癥狀嚴(yán)重的多是年紀(jì)大體質(zhì)弱的。他們也無暇顧及其他人的生死，集體的事情不如個人的榮辱重要，更不敢叫囂著讓村長懸崖勒馬迷途知返了。畢竟拿老太爺施壓村長這筆賬，可不會這么輕輕松松蒙混過去。村長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那個心系村民宅心仁厚的村長了，他若翻臉不認人，那些參與聲討村長的一個個村民都別想再安安穩(wěn)穩(wěn)過太平日子！
于是，便有些村民在葬禮上動歪心思，不惜傾家蕩產(chǎn)出巨資上禮金，讓登記者濃墨重彩寫上自己的大名；還有的買一些高檔昂貴的花圈，一路招搖過市，生怕村長看不見；有的直接請一些舞獅隊來舞獅獻藝，搞得轟轟烈烈熱熱鬧鬧的。可謂是花樣百出，都抱著一個共有的心思—村長要記住我們在你老太爺葬禮上的表現(xiàn)，別日后尋我們的麻煩，我們這是在向你示好，將功抵過。把你家老太爺?shù)脑岫Y烘托的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您臉上也有光，希望您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
村長如何看不出他們的小心思？一個個自作聰明，跟小丑一般耍花樣?，F(xiàn)在知道獻媚跟風(fēng)了？原先一個個氣勢洶洶不都挺正義凜然不屈不撓的嗎？怎么今天就變了一張嘴臉？看來手里有權(quán)就好使！就是不用，也能起到不可忽視的震懾作用?，F(xiàn)在是你們表演的時間，你們一個個都盡情表演吧。事后，我叫你們一個個竹籃打水一場空，枉費心機！誰讓你們一個個跟我唱反調(diào)？我認可的事情無論對或不對，你們這些人只有跟隨接受的份，還敢跟我叫板，明里暗里都罵我跟倭村的人同流合污？哼，我一定要讓你們的破口大罵口誅筆伐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區(qū)區(qū)幾個小錢，毫不起眼的花圈，跟一群舞獅隊來我跟前敷衍一下算什么？有什么可嘚瑟炫耀的，就這便打算要息事寧人？也太異想天開了！天下哪里有這便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