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躍進拿著匆匆寫好的材料,朝公社革委會大院小跑著去了。張自強穿上新膠鞋,心里像喝了蜜一樣甜,新鞋子稍微比腳大一些,看來有段時間可以不用買鞋了。
今天對于三河公社的人來說無意是悲慘的一天,悲傷失望甚至是絕望的疑云籠罩著每一個的內(nèi)心,但對于張自強來說卻是幸運又幸福的,他不僅收貨了一雙自己渴望已久的新鞋,還會成為宣傳的典型。要知道,精神力量在那個年代甚至比生命更加珍貴。
忽然,刮起一陣大風(fēng),把學(xué)校操場上臨時搭起來的救災(zāi)棚給刮倒了,幾個正在里邊吃飯的傷員和醫(yī)生護士躲避不及,也被埋在里面。
本來就擔驚受怕又餓著肚子的群眾,被這突如其來的倒塌嚇得哭天搶地,哀嚎不絕。
樊學(xué)軍帶著戰(zhàn)士們二話不說,幾個大步?jīng)_了上去。張自強也把那雙換下來的舊膠鞋塞到懷里,跟著沖了過去。這雙舊鞋還沒壞,他可舍不得扔,拿回家刷刷洗洗,給周小軍還能再穿一兩年。楊立才看著張自強沖上前去,也顧不上手疼,跟著沖了過去。
戰(zhàn)士們迅速扒開救倒塌的救災(zāi)棚,發(fā)現(xiàn)劉愛華弓著身子,身下護著傷員,幸虧救災(zāi)棚的棚頂只有幾個不太粗的椽子撐著帆布,才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劉愛華心有余悸地站起來,看著解放軍戰(zhàn)士,心里踏實了許多,感激地說道:“謝謝你們?!?p> 樊學(xué)軍立即立正,敬了個軍禮,大聲說道:“醫(yī)生舍己救人,令我等官兵佩服!”
樊學(xué)軍說得擲地有聲,聲音洪亮到足夠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哭喊恐慌的鄉(xiāng)親們都停止了哭喊,敬佩地看著劉愛華和解放軍戰(zhàn)士。每當災(zāi)難降臨,總有一群勇敢的人,他們奮不顧身,用肩膀為別人撐起一片天空。
“劉醫(yī)生,您沒事吧?”張自強急忙問道。
“沒事沒事?!眲廴A說著抬起頭,令他沒想到的是眼前的人竟然是張自強。“自強,是你,我一直沒看見你,還以為你出事了……呸,瞧我這嘴,盡說些不吉利的?!?p> 原來,昨天晚上劉愛華第一時間參與傷員救治,一直沒看到張自強。今天上午張自強和劉愛華也都是各自忙得都沒空抬頭,張自強和楊立才運送傷員,劉愛華忙著搶救,多少次擦肩而過都沒認出對方。
“劉醫(yī)生,我挺好的……”張自強話沒說完,公社革委會的大喇叭響了起來:
同志們,在這次抗震救災(zāi)中,我們應(yīng)該感謝英雄的解放軍官方,他們千里迢迢來到三河公社,我們應(yīng)該向他們致以崇高的敬意。
但是在此次救災(zāi)中,咱們?nèi)映踔谐跻坏膬擅麑W(xué)生也展現(xiàn)出了極高的勇氣和決心,一個叫張自強,三河村人,他光著腳抬了一上午擔架,腳被磨得血肉模糊;一個叫楊立才,是退休老干部楊光亮的孫子,他和張自強抬了一上午擔架,雙手算是血泡,但他們沒有喊疼,沒有叫苦,他們雖然還是孩子,但他們卻值得我們每一個大人學(xué)習(xí),希望大家團結(jié)一致,齊心協(xié)力,共同渡過難關(guān)!
“張自強和楊立才是誰?”人群中人們開始竊竊私語著。
“對啊,是誰?。俊?p> “應(yīng)該不在這里吧?”
人們還在議論著,他們好奇這兩個小模范到底是誰,長得什么樣子,但劉愛華卻只關(guān)心張自強的腳傷。
“自強,把鞋脫了我看看?!眲⑨t(yī)生命令道。
“我沒事,真的……”張自強嘿嘿一笑,想推脫。其實腳雖然疼,但是對于張自強來說,確實不算什么,從小到大,上山下地,什么活沒干過,什么苦沒吃過,受的傷自然也不少。
“張自強,你必須坐下,把鞋脫了,你如果不注意,天氣越來越熱,很容易造成感染?!眲廴A高聲吼道,不由分說把張自強按坐在凳子上。
“張自強?那小孩就是張自強?”劉愛華的吼聲驚動了正集悲傷、恐懼和絕望于一身的村民,人們看著眼前這個瘦小的男孩,覺得不可思議。那不用多說,他旁邊那個面容清秀,皮膚白皙的男孩,自然就是楊立才。
張自強極不情愿地脫下鞋子,那雙滿是血跡的腳,不禁讓人們觸目驚心,人們先是心疼,逐漸轉(zhuǎn)變?yōu)闅J佩,再一點點變成慚愧和自責(zé),有良知的人們不禁捫心自問:人家兩個孩子都能不懼危險,不怕困難,我們一個個大活人卻躲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鬼哭狼嚎,我們不是連個孩子也不如?
護士準備好了紗布和酒精棉球,劉愛華跟張自強說:“忍著點,有點疼?!?p> 說完就拿著酒精棉球給張自強擦拭著傷口,疼痛傳遍全身,但張自強咬緊牙關(guān),皺著眉頭,始終沒有吭哧一聲,直看得鄉(xiāng)親們面面相覷。劉愛華又用紗布給張自強小心翼翼地包扎好,張自強松開眉頭,沖著劉愛華憨厚地笑了,眼神中充滿了感激。
“自強,你的腳沒事吧?”一個聲音從初中大門口傳來,大家扭頭望去,是李金山?jīng)_了進來,他一定是聽到了廣播,心里放心不下。
“我沒事,胡書記還給我送來了新鞋子?!睆堊詮娪行┑靡獾卣f著,這點傷痛他完全不在乎,說完向站在一旁的胡佑民投去感謝的目光。
人群中一陣騷動,一個看上去六十來歲的老者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沙啞地說道:“孩子,你們今天可真給我們好好地上了一課,我們這大活人,一個個都躲在這等著別人來幫忙,唉,真是慚愧吶!”老頭說完搖著頭又坐了下去。
本來騷動的人群變得格外安靜,人們都愧疚地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漫長地過了幾分鐘。
“鄉(xiāng)親們”,胡佑民趁勢大聲說道,“在災(zāi)難面前大家都驚慌恐懼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咱們自己的家園不能光指著別人來幫咱們建設(shè),咱們只有團結(jié)起來,像兩個勇敢的孩子一樣,打倒一切困難,咱們才能把咱們的家鄉(xiāng)建設(shè)好!”胡佑民說得抑揚頓挫,悠揚婉轉(zhuǎn),令聽者無不熱血沸騰,充滿了斗志。
“對,面對困難,我們應(yīng)該勇敢地站出來?!?p> “對,大家團結(jié)起來,共同重建家園。”
“團結(jié)起來……”
人們的情緒張自強感染,又被胡佑民點燃,不少人當即站了起來,跟著解放軍官兵一起七手八腳重新搭著救災(zāi)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