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地牢內(nèi),林棟一聲怒吼,方才還打著呼嚕酒醉熟睡的六個(gè)地牢府兵已是醒了過來,慌張晃悠地一齊跑過來一看,木架上的人已經(jīng)死了,林小六打倒在地,林棟站在身邊。
一瞧林棟,這下把六人給嚇得,一齊跪在地上,求饒著:“林將軍,屬下們喝……”
“全都出去!”還未等六人哭喊完,林棟便一聲令下,六人連滾帶爬著跑遠(yuǎn),一路埋怨著陳昌今晚帶來的一桌酒菜。
林小六一嘴血,跪爬著在林棟面前磕頭,哭喊著:“父親大人!孩兒……”
又是未等說完,林棟又是直接一腳踢去,若不是及時(shí)收著力,這一腳下去,林小六便必死無疑,可即使如此,也聽林小六腹部傳來一陣骨折聲,身子一飛,撞在墻上后一落地,咳出一地血來。
就這一下飛撞,林棟心軟了,往日沙場征戰(zhàn),死在林棟手下的不計(jì)其數(shù),連眼都不會眨一下,可如今,面對林小六,林棟是又怒又恨,想下殺手,可那鐵一般的手掌只是拽緊著拳頭,舍不得。
都說虎毒不食子,可……林棟瞧著地上半死不活要脫氣般的林小六,最終,還是軟下了心腸,從納戒中取出一瓶清風(fēng)丹,丟在了地上,瓷瓶一碎,散了一地綠色的小藥丸。
林小六地上一見,抬眼一瞧,驚恐著望著林棟,卻是聽林棟無奈一聲:“清風(fēng)丹?!?p> 就這話一說,林小六明白,今天命,保住了,當(dāng)下失落而又自責(zé)地低下了頭,滿臉歉意,右手將嘴邊血水一抹:“謝父……謝林棟大人?!闭f著,將地上混雜著血水泥土的清風(fēng)丹一顆顆艱難地?fù)炱?,塞了半嘴后囫圇一咀嚼,朝肚里吞去?p> 可這肚里血水濃烈,清風(fēng)丹清涼,兩股沖味混雜在腹腔一反胃,又是被林小六嘔了出來,吐得血水、酸水、口水一地。
聽著這句“林棟大人”,瞧著這般狼狽情景,林棟的心,在滴血,就像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被打成這般,若是誰,當(dāng)著自己的面,將林鴻、林子龍、林瀟打成這般,林棟必將此人粉身碎骨,當(dāng)即斬殺,可此時(shí),將林小六打成這樣的,卻是自己,曾經(jīng)的……父親大人。
林小六在地上艱難地用右手撐著身子,左手將嘔吐物中的清風(fēng)丹碎渣再次一點(diǎn)點(diǎn)抓起,剛要把這團(tuán)惡心的嘔吐物送入嘴邊,卻是被林棟拿住了手臂。
林小六抬頭一望,卻是瞧著林棟面色疲憊,面色無神,不怒不威。
林棟將林小六左掌的藥丸殘?jiān)鼑I吐物一抹,將他扶著坐靠在墻邊,左手隔空一取,那不遠(yuǎn)處掛在墻邊的府兵水皮袋,已是飛了過來,被林棟一把抓住。
林棟再次從納戒中取出一瓶清風(fēng)丹,一股腦倒入水皮袋中后,運(yùn)用著靈氣,將水皮袋溫?zé)嶂?,片刻后,扶著林小六的腦袋,將這溫?zé)岬乃幩腿胨目谥小?p> 許久,兩人一言不發(fā),即使面對兵者最為忌諱的叛徒,林棟也覺得方才那幾下下的手腳重了,有些后悔,林小六則忍受著藥物治療帶來的不適,過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
林棟再次站起了身子,背對著,問道:“我待你如何?”
“親如生父。”
“那你為何……”
“那又如何!”林小六高聲吼道,這一聲,不僅林棟驚住了,連林小六自己也驚住了。
林棟回頭怒視著,卻見林小六無神地望著地板,仿佛放棄了一切,一切的一切。
整個(gè)牢房只能聽見兩人鼻息聲,許久,直到……
“十年了,我已經(jīng)忘記我爹娘什么模樣了?!?p> “過去的三千六百天里,我每天都想回家,回我的國,我的家,而不是在南國,林家?!?p> “我知道您對我算很好,但是林棟大人,您每天讓我跑腿,讓我下棋,讓我做這做哪時(shí),有沒有想過我想要什么。”
“我也想要一個(gè)家,一個(gè)我的家,我也想像林子龍一樣做個(gè)沙場將軍,我也想像林雨歇一樣人中豪杰,我也想像林瀟一樣有師妹陪著,我也想像林雪瑤一樣有一大家子的疼愛?!?p> “而我呢?什么也沒有。不過是個(gè)沒人要的臭棋子而已,被人隨意擺弄利用?!?p> “可我不想再被利用了!”
“我是皇子,我不想成為養(yǎng)子、棋子!”
“我是人,要成為圣君圣人,不是下人仆人!”
“可是……”林小六長嘆一口聲。
“過去,沒人在乎我的感受?!?p> “現(xiàn)在,一切都晚了?!?p> “不晚?!绷謼澖K于是開了口,與抬頭的林小六一對視,已是沒了方才的怒火,猶豫許久,斟酌再三,還是說道:“今晚,無論如何,我會派人送你出城,護(hù)你回南越,所以……”說到這,林棟話口一停,給予兩人關(guān)系最后的體面:“你有什么需要告訴我的。”
林小六先是一驚,轉(zhuǎn)而一喜,回想了片刻:“沒了,我該說的你都知道,不然也不會今天這個(gè)局面?!眲傉f完,林小六想起來,忽地補(bǔ)充道,“藍(lán)粉?!?p> 林棟詫異著:“藍(lán)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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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內(nèi),林棟在一旁候著,林小六又是從床下爬了出來,將瓶子打開后,遞給了林棟,解釋道:“這東西,是錢公公讓我平日加在你茶水里的,我自己提前吃過,無毒,但是具體是什么,我也不知道?!?p> 一聽這話,林棟氣的差點(diǎn)就要食言,當(dāng)下倒出一點(diǎn)在木桌上,只見這藍(lán)色粉末晶瑩剔透,聞起來也沒有任何味道,從未見過這種東西,又是問道:“還有要說的嗎?”
“沒了。”林小六搖了搖頭。
“陳昌。”林棟高聲一喊,陳昌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在,林將軍?!?p> “連夜帶他出城,送到南越后護(hù)一段時(shí)間再回。”
“是,林將軍。”陳昌答著話,望向林小六,卻是見他收拾好行李后,臨別之際站在門口一停,一轉(zhuǎn)身,對著林棟磕了三個(gè)響頭:“謝父親大人養(yǎng)育之恩,寬恕之恩,不殺之恩,他日以泉相報(bào)。”說完一起身,林小六毅然決然地走出房門,出了林府,同陳昌乘了兩匹馬,朝城門離去。
廂房內(nèi),林棟平復(fù)心情后,依舊為這瓶里莫名的藍(lán)粉苦惱著,沒了書房里的古藥書,就只有再次拜托華鵲了。
這般想著,林棟高聲一喊:“鶴無雙。”
“在?!敝宦犚宦暤统恋膽?yīng)答,一名黑白長袍的中年寡瘦漢子出現(xiàn)在了林棟身后,眉心一點(diǎn)丹紅,身材顯得高挑消瘦。
“帶去御南宗華鵲那,他會明白的?!?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