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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過錦衣郎

第二十九章.宴飲之際

春過錦衣郎 石首魚 2219 2020-03-08 21: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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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誠如張瑜芳自己所言,他的確是一個喜愛熱鬧、厭惡安靜的人。

  宴會在大船正中大廳舉行,起先幾乎全船有點身份的人都被請來,一同用畢晚餐后,則只留下一些年輕人,招上歌舞。

  實話說,白啟鳴從未見過如此之多花枝招展的女子在人前盡施美貌。他十五六歲時跟隨兄長路過花街柳巷時,也曾經(jīng)對里面所流露的光景有所幻想、心馳神往。

  但如今他業(yè)已是成人,開始明白世間諸人諸事各有相合,而沉醉歌舞酒色顯然并非他所欲求。

  誠然,那些女子歌舞、演奏時的技藝精巧無比,是日月累積的練習所致,每一分每一縷都值得贊揚與傾慕。然而她們每個人的神情都令他心驚——或是麻木以極,或是極盡諂媚,仿佛自己的所有舉動只是為了博得坐在主位的那個男人的歡心,除此之外毫無價值。

  美則美矣,令人心倦。

  就如張瑜芳口中的熱鬧,鬧則鬧矣,卻僅僅是聲響交錯、徒有其表。

  不過張瑜芳顯然樂在其中,與他的幾個朋友們不時討論那些女子的歌舞技藝與容貌身姿。隨時招上幾個來斟酒夾菜。起先他不時要與白啟鳴、墨煙搭話,但等到酒過三巡微醺后,就把這兩個“新朋友”忘得差不多了,開始擲骰子、玩骨牌。

  白啟鳴微微轉(zhuǎn)頭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墨煙。

  墨煙專心致志地在吃一條炸魚,邊上已經(jīng)有三幅完整的魚骨。

  她將魚肉從魚骨上剔出,再將每一根細刺拔除并整齊擺放在一旁,最后挑去腹部內(nèi)壁上的薄皮與油脂,講究得不得了。

  等到那些用以佐酒的魚吃完了,墨煙總算抬起頭,開始觀賞歌舞。

  起先她專注地望著那些飄飄衣袂,隨后卻被彈奏吸引,專注地看起了琵琶女嫻熟躍動的手指。白啟鳴有些好奇墨煙如何看待女人。當然,墨煙肯定是看過很多女人的,白啟鳴絲毫不懷疑這一點。

  白啟鳴真的很想開口問一問,但也擔心二人還沒有熟到這個份上。

  迄今為止,他所知道的墨煙的底線還只有一條:不能輕視莫遲雨。

  至于其他,還有待發(fā)現(xiàn)。

  過了不多久,白啟鳴看出墨煙已經(jīng)困了。墨煙朝他挪過來了一點:“我完全不知道該怎么退出這種無聊的宴會,何況他們根本沒談什么值得一聽的話題,你看我們直接溜出去怎么樣?”

  白啟鳴這時才注意到墨煙身上的酒味。

  他伸手拿起墨煙那邊的酒壺晃一晃,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空了。

  他抬眼看向張瑜芳那一桌,發(fā)現(xiàn)張瑜芳自己竟然也已經(jīng)趴在桌邊睡著了,只留下他那幾個狐朋狗友正在斷斷續(xù)續(xù)行著毫無章法的酒令。

  “我看我們是可以直接溜走?!卑讍ⅧQ說。

  -

  甲板上涼風陣陣。

  墨煙看起來心情挺好,白啟鳴猜測是因為晚上的主菜和下酒菜味道都不錯,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酒。

  “啟鳴兄!”她跑到護欄旁,指著天空說,“今天月亮好圓!”

  “過兩天就是中秋節(jié)。”啟鳴笑起來。

  河風吹散了宴廳里渾濁的氣息,他的心情也放松下來。

  “中秋……中秋要吃月餅?!?p>  “對?!彼叩侥珶熒磉吶ィ巴甏蟾绾痛笊┒紩貋?,我們所有人給娘打下手,做月餅吃。”

  墨煙轉(zhuǎn)回頭看向他,眼睛亮亮的:“做什么餡?”

  “豆沙,紅豆沙。當然更多做松仁、核桃、瓜子兒和酥油的?!?p>  墨煙瞇了瞇眼睛似乎在想象,笑著說:“我喜歡豆沙。從前母親就是做豆沙餡的。師父不喜歡豆沙,但他會給我買豆沙。我跟督主后的第一年,我跑到廚房去眼巴巴盯著做飯師父,讓他給我做了豆沙餡的……”

  “你中秋都和莫廠公一起過么?”

  墨煙點了點頭,但說:“每年中秋節(jié)督主都是要進宮的。圣上會賞賜御膳房做的月餅,督主帶回來分給我們吃?!?p>  “你不隨他一起進宮?”

  墨煙皺了皺眉。微醺使她有了更多表情。

  “我不喜歡那座皇城?!?p>  白啟鳴低聲嘟囔“罪過罪過”,墨煙則繼續(xù)道:“啟鳴兄若是在南鎮(zhèn)撫司,你也會經(jīng)常進宮的。那兒是一個……是一個令人煩悶的地方。”

  宮廷里事務瑣碎,每天都在為差不多的事情團團轉(zhuǎn),墨煙不喜歡那種氛圍。

  皇宮已經(jīng)是那么美、那么高的地方,里面卻依然到處是眼淚,著實使人灰心喪氣。

  -

  “馮公子……”

  忽然,一個細細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閑談。

  墨煙回頭時的動作快似一匹機警的狼,一瞬間就摒去了方才半醉半醒霧蒙蒙的樣子。顯然這個稱呼代表著更加特殊的一層身份,同時也挑起白啟鳴的一些模糊記憶。

  “您是……馮公子吧?”

  靠著階梯的地方站著一個纖瘦的少女。

  她的打扮正與方才在宴廳里端菜侍酒的女孩們差不多。

  “你認識我?”墨煙的眼睛眨了眨,試圖在月光的照映下看清她。然后墨煙似乎確實認出來了,“你是攬月樓的姑娘?!?p>  少女低了低頭:“現(xiàn)在不是了。張公子看我可憐,買下了我?!?p>  說著,她總算邁著幼貓似的怯怯的步伐朝他們走近些。

  走近些后,她先向墨煙行禮,然后又向白啟鳴行禮:“馮公子,白校尉。”

  白啟鳴一愣:“你怎么——”

  墨煙打斷了他,問那少女:“教坊司的姑娘不是說買就買的,你怎么會輕易被贖身?”

  “我并非官妓。只是攬月樓缺人時收下的。那時我和我的弟弟已經(jīng)快要被餓死了,我爹不得不賣掉我?!鄙倥忉尩?。

  “你是叫做……青桃,是嗎?”

  女孩點點頭,笑了:“馮公子竟還記得我的名字。”

  “你我也算有緣。”墨煙說,“當初我與白校尉替你解圍,如今你也會知恩圖報嗎?”

  女孩疑惑地眨了眨那雙水盈盈的眼睛,口中說:“自然不忘。”

  “那么便記住,別說出我和白校尉的身份。我們不過借此船去南京,不愿透露風聲?!?p>  少女不假思索點了點頭,隨后猶猶豫豫地開口問:“是……可是張公子惹上什么壞事了?”

  “既是公務,不便相告?!蹦珶熒涞鼗卮?,但聲音還算溫和。

  盡管如此,少女仍輕輕瑟縮了一下。

  她那副怯生生的樣子總算讓白啟鳴徹底回憶起三人之間發(fā)生過的事。

  當時白啟鳴阻止了一群紈绔子弟的胡攪蠻纏,仔細想來,對于身處事件中心的女孩兒來說的確令人印象深刻。不過白啟鳴的注意力幾乎全部放在了彼時尚不熟識的墨煙身上,以至于對其他事情并不關(guān)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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