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青花作為青花瓷器中的鼎盛時期、黃金時代,其藝術(shù)成就達到了巔峰,自明清以來,一直深受人們的喜愛,被玫茵堂重點收藏很正常。
林劍絲毫不覺得意外,玫茵堂在國內(nèi)動蕩的那個年代,通過海外華人,搜集了大筆文物,其中不乏國之重寶。
一只普普通通的宣德投壺鳥食罐,比起那些重寶,不足萬分之一。
對他來說沒怎么樣,可對老霍來說,絕對是天大的打擊!
自己珍愛收藏了幾年的藏品,竟然是仿的,即便是雍正仿的,那也不是真的。
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林劍不由安慰道,“霍老,現(xiàn)在市面上雍正仿宣德的青花瓷,價格不比宣德真品的低,而且從藝術(shù)角度來看,雍正仿品制作更為精良?!?p> 馬冠福也跟著安慰道,“小賤說的沒錯,雍正時期在仿古方面達到了空前的水平,制瓷技巧極為高超,尤其是青花,很多方面都超過了永宣青花?!?p> 從歷年出土現(xiàn)世的雍正仿前朝青花來看,有的不僅造型神似,尺寸大小一致,而且紋飾色彩描繪逼真,達到了“仿古暗合,與真無二”的程度。
雍正仿明代早、中期青花作品,追求形神俱似;仿明代后期青花則比原作更精雅;而仿他老子的康熙青花,作品幾乎完全一致,如不注明年款,眼力再高的人也很難分辨。
不過仿宣德還是能看出一二的,馬冠福見老霍調(diào)整好情緒開口道,“我看過真品,所以一對比就知道真假~”
指著鳥食罐的圈足處,“真品圈足沒有經(jīng)過打磨,而你這只的圈足應(yīng)該是經(jīng)過打磨而呈滾圓的泥鰍背狀?!?p> 老霍拿起來看了半天,不得不點頭。
馬冠福又道,“另外,真品因淘洗不精底部可見火石紅,也叫窯紅,而你這只應(yīng)該經(jīng)過精細的淘洗,底部并未見窯紅。
還有這里,在模仿蘇麻離青的效果時,工匠們小心地運用點染的手法,來實現(xiàn)永宣時期進口鈷料的結(jié)晶斑效果?!?p> 點染是工筆畫中的一種染色技巧,用接近寫意的畫法,一筆蘸上深淺不同的色彩在畫面上連點帶染,讓呈現(xiàn)出的效果更為靈動,通常在處理背景或小型花卉的時候時常用到此法。
看這鳥食罐上的葉片,落墨大膽沉著,濃墨醒目,墨色層次豐富,成色淡雅,很有雍正時期的風(fēng)格,繪畫線條都比較纖細柔美,葉子脈絡(luò)細節(jié)均清晰可見,十分細膩?!?p> 。。。
馬冠福說了很多對比特征,都很對,可林劍卻逐漸擰起了眉頭,無他,概因?qū)毷鬀]有給他絲毫回應(yīng),如果沒有尋寶鼠,馬冠福的話在他心中就是權(quán)威,毋庸置疑的那種,可有了尋寶鼠,他不得不對馬冠福的判斷產(chǎn)生質(zhì)疑。
此時,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神態(tài)的老霍,似乎接受了自己走眼的事實,再說馬冠福認定這是清三代的仿品,而且還是仿的最到位的雍正,他還愁什么?再怎么說也是老物件,又有雍正皇帝的加成,賣個小十萬不成問題,若是遇到傻大款,賣個二十來萬,這一筆就是小掙,總之虧不了。
只是林劍依然愁眉不展的樣子,令他喉嚨發(fā)堵。
“小朋友,你怎么還是這副表情?”老霍沒忍住問道。
林劍苦笑著搖搖頭,“抱歉霍老,我可能是想太多了,咱們還是說回古錢吧?”
平時他最討厭別人說話留一半,沒想到今天他當(dāng)了把自己最討厭的人。
老霍拉著臉,“有一說一,老馬今天帶你來,肯定是他看重的晚輩,那也就是我的晚輩,你跟自家長輩說話也這么吞吞吐吐的了?”
這話林劍就不愛聽了,什么叫吞吞吐吐?明明是照顧你老人家的面子好吧?
再說在利益面前,千萬別沾親帶故,真翻臉了,誰在乎你是誰?。扛@兒倚老賣老,嚇唬誰呢?
林劍一番心里活動后,抬起頭冷聲道,“我覺得這只鳥食罐依然有問題~”
馬冠福不由多看了林劍幾眼,卻也沒急著說什么,古玩這一行就得探討,雖然以他如今的地位,很少有人敢反駁他的意見了,但這不代表他不愿意傾聽,尤其是面對欣賞的子侄,格外的有包容心。
老霍卻急了,“有什么問題?老馬不都說了嗎?是雍正仿宣德~難不成還有人專門去仿雍正仿宣德?”
嘿~這話真繞口,能清清楚楚不磕巴說出來,口齒也算伶俐的,不愧是大學(xué)教授,一看就是經(jīng)常講課練出來的。
不過重要的不是他口齒是否清晰,林劍重新拿起鳥食罐,試圖找到能夠證明自己判斷正確的細節(jié)證據(jù)。
嘴上不甘示弱道,“為什么不可能,要是有人利用慣性心理呢?
您仔細想想,當(dāng)人相信這是雍正仿品后,誰還會往新仿的方向考慮?”
老霍瞪著眼難以置信的樣子,而馬冠福更是覺得驚為天人,因為林劍說的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些精仿高手考慮到直接仿真品容易被識破,那就利用人的心理,去制作一件本身就是仿品的仿品,雖然利潤沒有直接仿真品那么高,但架不住可以走量啊,一件作品可以仿幾十件,零散到全國各地,這利潤堆積起來可不比仿真品少,而且風(fēng)險還更小。
“嘶~”越想越可怕,馬冠福不由抽了口涼氣。
有些不顧規(guī)矩的把鳥食罐從林劍手中奪走,這回足足看了十來分鐘,才失魂落魄的坐在那,呆呆的望著前方一言不語。
老霍真是急了,這心情猶如過山車一樣,明明都坐完一圈回到起點了,可突然被通知還有第二圈,那心情難以形容,就是酸爽!
“老馬啊,你可別嚇我~”
其實老霍不是怕虧錢,8萬塊錢的確不少,可也沒到讓他山窮水盡的地步,只是他不喜歡走眼,那會讓他有一種挫敗感,覺得自己玩了這么多年收藏,眼力依然沒有長進,對他的自信心是一種打擊,恢復(fù)的不好,很容易喪失判斷力,這個打擊遠比8萬塊錢來的大!
馬冠福回過神,深深的嘆了口氣,“不嚇你,怎么說呢,人得服老啊,今天要不是小賤的提醒,我還真有可能打眼~”
打眼很正常,再牛叉的專家也有打眼的時候,不然也就不會有頂級造假專家的存在了,有些事存在即合理,有老虎的地方一定有熊的存在,兩種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猛獸互相制約,才能保證一個地區(qū)生態(tài)鏈的平衡,放到古玩行當(dāng)里也是同樣的道理。
馬冠福也是從早年間不斷的打眼中吸取教訓(xùn),成為今天的權(quán)威專家,可這不代表他永遠不會犯錯。
老霍神色黯然,“所以,這鳥食罐還真是仿的?”
馬冠福不由苦笑默認了~
林劍卻跟好奇寶寶似的問道,“大爺,能給講講嗎?我只是感覺這東西氣韻不對,但我實在找不出假的依據(jù)來?!?p> 他總不能說是因為尋寶鼠的存在,才斷定這只鳥食罐有問題,而讓他細說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沒辦法,他只能借口‘氣韻’,畢竟‘氣韻’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而又確確實實存在。
事實也如此,他這么說,馬冠福沒有絲毫懷疑,只當(dāng)林劍天賦異稟,天生對古玩有敏銳的直覺。
放下鳥食罐的同時,馬冠福再次恢復(fù)了標(biāo)志性的笑容,比起老霍,馬冠福的心態(tài)調(diào)整的很快,他只是懊惱自己第一時間沒有看出究竟,陷入到慣性思維當(dāng)中。
“這東西仿的很真,應(yīng)該是晚清或者民國時期的高手仿制,技術(shù)非常高超,如果時間倉促,不細琢磨根本看不出問題?!?p> “那您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了?”林劍追問。
誰知馬冠福無奈的搖搖頭,“沒有~這只鳥食罐做到了以假亂真,如果你沒提到氣韻,單從技術(shù)上來說,這件仿品做的無懈可擊,不知道出自哪位高人之手?!?p> 林劍也笑了出來,無奈的笑容,原來馬冠福跟自己一樣,全靠蒙啊~
呸呸~人家是有技術(shù)加持的蒙!自己是靠尋寶鼠去蒙,技術(shù)含量不一樣!
最失望的還是老霍,不但東西是假的,還沒學(xué)到知識,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然而他并沒有失望太久,馬冠福突然道,“這東西讓給我吧,當(dāng)然不能按你的收購價,折一半,我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我不相信這樣的高手只做過這一件仿品,他一定還有別的作品在世,我得留著做個參考依據(jù)?!?p> 老霍意興闌珊的擺擺手,“算了算了,你要就拿走吧,走眼就是走眼,用不著你替我抄底~”
這性子還真是古怪,明明一副失魂落魄受不了打擊的樣子,卻偏偏不肯接受老友的好意,林劍理解不了,在他看來,能少賠一點是一點,再說這也不算坑朋友,這件精仿鳥食罐,在馬冠福手里會更有意義一些。
馬冠福當(dāng)然不同意,不管是不是仿的都不能白拿,“聽我的,就4萬,不多不少,你要是不同意就當(dāng)我沒說過,東西你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