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劍最近出了點小名兒,不大,但京城里玩收藏的業(yè)余玩家,多多少少都聽過他的名字。
得益于京城電視臺的宣傳,他在琉璃廠的老店也跟著小火了一把,畢竟能得到馬冠福這么推崇的店可不多了,而且按照他的說法,這店里明碼標(biāo)價,真的就是真的,仿的就是仿的,該多少錢就多少錢,不坑你,你也別想著撿漏兒。
節(jié)目播出后,一時間來店里參觀的客人絡(luò)繹不絕,但看得多下手的少,也可以理解,動輒幾萬幾十萬的寶貝,真正能買得起的還是少數(shù)。
再說玩收藏的人,大多喜歡撿漏兒時的刺激,沒漏兒可撿,興致也弱了大半。
不過店里人來人往,外人看著覺得這家店生意興隆,不管買賣成不成,就沖這人氣兒,這節(jié)目也算沒白上。
。。。
這天,林劍正跟院子里給金魚喂食呢,那天聊完,馬冠福緊接著就把金魚送了過來,一對兒墨龍睛、一對兒獅子頭,都是老品種了,適合新人練手,養(yǎng)好了難,但想養(yǎng)死也不容易。
反正這幾天林劍有事沒事的就來瓦缸前轉(zhuǎn)悠,缸口蒙了一層網(wǎng),這是為了防鳥的,金魚顏色鮮艷,在空中非得鳥一眼就能看著,如果不弄張網(wǎng)攔著,這幾圍金魚喂不了幾只鳥。
網(wǎng)上面還蓋著一張竹簾,秋老虎的陽光最毒,不蓋著點晚上都能喝魚湯了。
趴在缸邊上,正琢磨著要不要給它們撈到魚淺里進(jìn)屋欣賞呢,小二一通電話把他叫到了店里。
匆匆忙忙換了身衣服開車回店里,剛進(jìn)門就聽見小二跟那嚷,“你這人怎么回事兒???都說了我做不了主,你要是真想出手就等會兒,我們少爺馬上就到?!?p> 話音剛落,小二一下就看到林劍進(jìn)門,立馬招呼道,“少爺~”
林劍瞪眼,小二訕笑的摸了摸后腦勺,“哥~就這位有寶貝要割愛,我說我做不了主得等您來,他以為我有意怠慢~”
拍了拍小二的肩膀示意他放心,接著沖對方抱拳拱手,面帶春風(fēng)般的笑容道,“這位爺一看就是成功人士,別跟年輕人一般見識~”
剛才僅僅是一個背影,林劍就覺得對方氣度不凡,來到正面一看果不其然,一雙烏黑濃密的劍眉,映襯著炯炯有神的眸子,皮膚雖有皺紋但很緊致,灰白的頭發(fā)不僅不顯老,還襯著時尚感,再看他手里不時盤玩的原始籽料手串,更是不簡單。
每一顆籽料的外形都接近三角形,形狀很統(tǒng)一,玉質(zhì)、皮色都是一定一的,這一串少說也得幾十萬,怪不得一進(jìn)門,尋寶鼠就開始發(fā)功,熱度層層的往上升,介乎三四級之間,所以他估摸著,這串籽料手串的真實價值應(yīng)該在50萬上下,難得一見啊。
面對這樣的人,林劍自然要格外重視。
聽到林劍的話,對方輕笑道,“喲~難得,上回被叫爺還是40多年前呢~”
林劍抿嘴微笑,心里卻是震得不輕,40多年前被叫爺,那時候至少也得30吧?難道這位是大爺而非大叔?
似乎看出了林劍心中的疑問,不由玩笑道,“你猜我今年多大了?猜對了就不追究剛才這小子的怠慢?!?p> 林劍一愣,狐疑的看了眼小二,就見他委屈的解釋道,“我真沒怠慢,就是這幾天來店里逛得人太多,大多數(shù)是只看不買,我就沒上前招呼,然后這位大叔就發(fā)飆了~”
原來是這么回事,這也不算囂張,自打節(jié)目播出以來,店里這客流量直線上升,一開始小二和林劍還都笑臉相迎,每位進(jìn)來的顧客都親自陪著參觀,時不時的還要介紹下藏品。
偶爾一個兩個還行,架不住天天如此,但凡能成個一兩件也算回報,可惜,一件沒成,唾沫倒是沒少費,慢慢的也就松懈了,除了真正有意向要買的,大部分人進(jìn)來就讓他們自己看,反正有監(jiān)控,真要是搞小動作或者不小心弄壞了某樣寶貝,照價賠償就完了。
近兩天林劍更是在家里玩金魚,都沒來店里,要不是今天小二打電話,估計明天也來不了。
不過他也看出來了,這位大爺沒有真的計較,就是開個玩笑,可能剛開始覺得被輕視、怠慢了有些生氣,這會兒已經(jīng)氣消了。
林劍順著對方的玩笑猜到,“原本我以為您今年最多50,可一聽您說40年前被叫爺,那估摸著沒有70也有60了吧?”
對方大笑兩聲,“小子有點眼里,差不多,我今年正好活在了坎兒上~”
林劍愣了下,緊接著意識到對方的意思應(yīng)該是73,不是有句話嗎?73、84閻王也不叫自己去~
配合著笑了幾聲,“大爺您可真年輕~”
大爺擺擺手,“行了,甭客氣,我也是看了電視才,特意做高鐵從津門找過來的,希望你別讓我失望~”
林劍還不知道對方要干嘛呢,哪敢亂搭話,反問道,“大爺您有寶貝要割愛?”
大爺搖搖頭,“談不上割愛,就想讓你們這些專家?guī)兔o掌掌眼~”
林劍謙虛了一句,“您抬愛,我可談不上專家,正式入行也沒幾個月,跟著長輩學(xué)了點皮毛而已,可不敢在您面前班門弄斧~”
大爺疑惑,“這話怎么說?”
林劍虛空點了點大爺?shù)氖滞筇?,“大爺,就憑您這手串,您就是行家,您都看不好的東西,我豈敢造次?”
他這是在為自己留活口,一旦等會兒的寶貝有問題,他也有借口推脫。
可惜他這套沒瞞過去,大爺點了點林劍,“好小子,跟我這兒耍雞賊,廢話不多說,你先上眼,看過之后再說?!?p> 林劍這時才注意到石桌上擺了一尊瓷器,只不過被綠色的絨布裹著看不到真容,只是從外形上推斷,應(yīng)該是梅瓶一類的觀賞器。
大爺輕輕掀開絨布,抬手示意。
瓷器顯露真容,這是一款小口梅瓶,造型小而端莊,便于手掌中把玩,大概只有15公分左右的高度,特征非常明顯,小圓口、短頸、肩寬、器身渾圓,至脛稍細(xì),折于足微豐,矮圈足平底,底足均勻斜削,削足規(guī)距。
上手拿到近前觀察,瓶體由分段橫接而成,瓶接口明顯,均為厚胎,足底又比器身稍厚,瓷土的淘煉精細(xì),胎質(zhì)縝密豎硬、細(xì)膩潔白。
但器身、口里、足內(nèi)薄釉處有明顯的牙黃色,聚釉處又見淡青色,釉面有細(xì)密的桔皮紋,器身與足底釉面色澤不一。
這——是典型的宣德瓷特征,而小口梅瓶正是初創(chuàng)于明宣德年間。
還沒有看底款,林劍便有了推斷,只是為什么尋寶鼠沒反應(yīng)呢?
再看紋飾,以小筆觸畫為主要畫法,用雙筆勾邊線的線圈非常細(xì),紋飾呈現(xiàn)出濃淡對比,這也是宣德青花瓷紋飾用筆的顯著特點。
裝飾分上、中、下三層,均用雙弦線分隔,肩部繪“三寶紋”、腹部為主題紋“水浪三奔馬紋”、脛至足部繪“三蟹蝦紋”。
水浪奔馬紋也是明宣德官窯瓷器所創(chuàng)繪,此后歷朝沿襲傳承,繪水浪奔馬紋的瓷器,享有龍尊,制作工藝精良,又是將釉下青花與釉上礬紅彩相結(jié)合的新工藝,這都是宣德官窯獨創(chuàng),不僅為后代青花五彩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而且派生出堪稱獨步的天下的斗彩。
這么看來,這款瓷器獨具歷史意義,如果是真品,價格恐怕低不了。
最后翻過底,果然底款為“大明宣德年制”二行六字楷書官窯款。
筆法結(jié)體端莊,楷書結(jié)構(gòu)嚴(yán)整,取意晉唐,最重要的一點,“德”字“心”上無沒有那一‘橫’,“心”的三點基本持平,這都是宣德官窯瓷款書的顯著特征。
可尋寶鼠為什么沒反應(yīng)呢?是贗品?
林劍放下梅瓶陷入沉思,緊皺的眉頭證明了他此時紛亂的思緒。
“怎么樣?說說?”大爺?shù)恼Z氣聽不出異樣,好像是正常的詢問。
林劍沒急著搭話,轉(zhuǎn)而對小二道,“去~把胡爺叫來,我看不好~”
看不好這話也可兩說,一是真的看不好;二是覺得這寶貝有問題,才用這個不得罪人的說辭。
話音落,林劍轉(zhuǎn)而道,“大爺,小子是晚輩,按理說不該問,但還是多嘴一問,該怎么稱呼您?”
大爺嗯了一聲,“沒事,我叫劉墉,叫我聲大爺不吃虧~”
林劍一聽這名字,暗暗咋舌,劉墉,外號豈不是叫劉羅鍋?
要是同輩人,他可能會拿這名字打趣,但人家是長輩,他不好開人家名字的玩笑,只好略過,叫了聲劉大爺。
“要不您老先坐?我眼力不夠,得找專家過來幫著掌眼,還請您見諒~”
劉墉嘆了口氣,坐下來道,“無妨,你看不懂也正常,我看了幾十年都沒看明白~”
這是話里有話啊,林劍也跟著坐下來,動手沖茶,一邊問道,“您老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講講這瓶子的來源?”
劉墉的臉上漸漸浮現(xiàn)起回憶之色,“那是77年的冬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