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豪這個人呢,具備了那個年代粵省生意人的一切素質,膽大心細,有股子猛勁兒,但又對任何事情抱著謹慎的心態(tài)。
這樣的人看似挺牛逼,似乎成功是必然的事情,可林劍卻覺得,越是這種看似謹慎的人,身上的毛病就越多。
比如這種人往往有著異于常人的賭性,遇到需要賭一把的時候,思前想后考慮半天,最后還是會憑借沖動去賭一把,因為他在各種分析之后,會覺得自己贏面比較大。
而過往的成功告訴他,自己的分析是值得信賴的。
這才有了今天這次碰面,阿豪覺得自己不會輸,而趙亮他們則是有備而來。
當然,今天他們三個身后還跟了個拖油瓶——劉玉婷!
甭管林劍怎么說,這女人就是不聽勸非要跟著來,來就來吧,提前約法三章:閉嘴!閉嘴!閉嘴!
為這事兒劉玉婷從出門開始就沒給林劍好臉色,忘恩負義的男人~哼~
雙方約在一茶樓碰面,也沒搞第三方見證人那一套,畢竟誰找來的都不能讓對方放心,更何況都是干這一行的,說的是對是錯心里有都數(shù),要是鐵了心想耍賴,就算有見證人也沒用。
林劍除了拿著蒜頭瓶,他還做了充分的準備,為了這場‘切磋’,那個阿豪絕對不會拿出那種一眼‘開門’的寶貝,跟拱手認輸沒區(qū)別,肯定和他們一樣,拿出一件讓人產生誤會的東西。
為此,林劍特地打電話問了幾個圈內人,看看他們能不能提供有用的情報,比如最近哪哪新出土了文物~
在他看來,阿豪最有可能拿來斗寶的就是瓷器,一來瓷器品類繁多,你了解清朝的不一定了解明朝的,很難達到精通;二來,精仿的瓷器比較容易找到,很容易讓人打眼,絕對是斗寶的不二選擇。
然而林劍卻想差了,當他看到阿豪空著手,而王愷小心翼翼的抱著個畫筒的時候,瞬間覺得自己不適合干偵探,預判能力太差。
不過字畫這東西造起假來可比瓷器兇猛多了,很多造假高手仿造的字畫,可能真跡原主人看了都不一定分辨的出來。
當然林劍沒有在怕的,怎么說也是開了掛的男人,會怕造假的?別開玩笑了。
前面也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古董的地方就有仿品。
書畫作為華夏傳承千年來最受歡迎的藝術品門類,價值當然是不需多言的,這古董一旦有了價值,仿制行業(yè)自然而然地也就出現(xiàn)了,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別意外。
而且仿作書畫的市場規(guī)模,絲毫不比仿造瓷器小,更是形成了一條產業(yè)鏈,其中,拍賣行還有那些所謂大師、鑒定專家的‘功勞’不可磨滅。
一說起書畫仿品市場,大家第一時間便會聯(lián)想到幾個耳熟能詳?shù)牡貐^(qū):津門的鼓樓、京城的潘家園、琉璃廠、金陵的夫子廟等等。
可以說直到今天,這些地區(qū)依舊是仿作書畫的大戶,在市場上占據(jù)著最大的份額。
當然,其實遠遠不止,只是因為身處的地理位置,再加上這么多年圈里圈外的散播消息,導致這幾個地方的知名度比較高而已。
字畫這東西,大幾千萬甚至過億元的成交價屢見不鮮,特別是近現(xiàn)代的畫家的作品,諸如吳冠中、張大千、齊白石、李可染、傅抱石等大家,都是飽受市場追捧,而仿制書畫的名家作品當中,也恰恰是他們的作品最為多見。
仿到什么程度呢?說了可能有人都不信。
兩個最經(jīng)典的例子,吳冠中老師曾經(jīng)將一個正規(guī)拍賣行告上法庭,原因就是該拍賣行拍的這一幅作品不是吳冠中老師本人畫作,說明什么?要么就是拍賣行有意為之要么就是拍賣行的專家也沒鑒定出真假;
在一個就是齊白石,老人家晚年的精力,基本上都投入到為自己作品打假的工作上面,打到最后都不得不感慨,現(xiàn)在的仿制技術,一些作品連他自己都不敢說能判斷出來。
從這兩件事就能看出書畫仿作工藝之精、市場之大,讓人瞠目結舌。
就說這潘家園,多了不敢說,里面的仿作名家書畫,不下百萬幅,且分等級。
一幅市場上價值千萬的重器,如果拿低仿貨或者印刷品,僅需幾百元即可搞定;
手畫做舊仿真度不是很高的,也僅需幾千塊;若是要高仿甚至精仿,那可就貴到天際了,很有可能要價超過十萬元,不過仿作水平也是可以信賴的,至少能糊弄一批二三線的專家。
要不現(xiàn)在叫人專家等同于罵人呢?也是他們自己作的,正事兒不干,成天為了賺錢弄虛作假,活生生把兩王四個二拆開打,那還不是自己作死?
市場大了,產業(yè)鏈必須得齊全,也就是所謂的配套服務,放心,絕對一條龍服務到家,只要你有需要,甭管什么機構,他們都能弄到鑒定證書,還能配上藝術大師和原作的合影照片等等。
業(yè)余的、不懂行的玩家一看,嚯~可以啊,還有照片?那絕對是真的跑不了了。
當然,這些服務自然是要另外收費的,什么?免費?開什么玩笑,在潘家園,路邊兒的一塊石頭,都有可能是故宮茅坑里的石頭,搞不好曾經(jīng)也是伺候過皇上龍糞的,怎么可能免費讓你拿走?
在書畫界,行內將仿制水平較低的一類假畫稱之為行貨,行貨最大的特點就是仿作數(shù)量大、成本低,并且有一定的區(qū)域分布特征,也算是這一行里的流派吧。
就跟盜墓分摸金、搬山之類的差不多,像津門那邊的主要仿作對象以近現(xiàn)代京津畫派的畫家居多,如齊白石、張大千、徐悲鴻等;
而金陵的則主要以金陵畫派畫家為主,如傅抱石、陸儼少、錢松喦等;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各自有各自的地盤,誰也別越界。
當然,這類大規(guī)模仿制不看質量的行貨,主要流向是游客、初入行的藏家,還有外地買家。
如果是中高檔的仿作之物,可就沒那么簡單了,那是需要一定流程和手續(xù)的,在經(jīng)過宣傳、展覽、出版等一系列炒作之后,最終流向京城、魔都等大城市的拍賣行和藝術品交易市場。
不管是哪一個地區(qū)的商家,他們手頭上都擁有大量的畫師資源,這在行內稱為“鬼手”。
沒辦法,國內的美院太多了,從國家到省到市都有,其實這幫畢業(yè)的年輕畫師,普遍實力都算不錯。
畢竟是學院派流水線出來的產物,再差能差到哪去?本身選這個專業(yè)就證明有一定天賦了,只是因為太年輕,或者自身藝術不夠獨特,或者沒有資本的追捧等諸多原因,導致無法形成自己的風格繪畫,為了生計,自然而然地會接觸到這一個行業(yè)。
其次,有很多的年輕畫師,在初入藝術門檻之時,都會以某一兩個前輩為榜樣,通過不斷臨摹來增進自己的用筆技藝,這更是為日后作高仿書畫不知不覺地提供了必要的條件,可以說,在這一行里面,畫師資源只會隨著時日的推移,每日劇增,不會有缺少的時候,除非地球爆炸了。
最重要的是,隨著時間的累積,仿作書畫的技術,也是隨著科技的發(fā)展不斷進步的。
比如之前一個人完成所有工作,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形成了規(guī)模化、科技化、程序化的生產線,從題材的選取,到噴繪或描畫,再到書法題跋,到印章落款,最后做舊,每一步都有專業(yè)的人才負責。
規(guī)模大的集團可以在一條流水線完成,市場上的小散戶要完成這所有的步驟,基本不用離開一條街的距離。
比如潘家園,從唐代到現(xiàn)代,不下上萬個書畫名家,只要你想要,哪一個名家的哪一個題材的哪一個時間段的繪畫風格,都能立馬給你找出來,當然前提是你得有錢,才有人愿意為你去找,甚至量身定做。
也就是所謂的高仿!
想要完成一幅高明的仿作,首先要選定材料,目前為止,在市面上還能找到明清時期的宣紙、老墨、老朱砂,當然,隨著前幾年“京津無紙”的紙荒之后,現(xiàn)在紙張的價格呈幾何倍數(shù)的增長,想想一幅高仿的造假成本在升高,可想而知最后要賣出什么價錢才有的掙。
有了材料之后,其次就是找題材,哪個是熱門的且最能代表畫家本身繪畫風格的,畢竟外行人買畫,更愿意買自己熟悉的畫作,比如齊白石的蝦!
接著就是找畫師,要求不精的,可以找美院畢業(yè)的學生,那些高材生在打基礎的時候,往往會臨摹一些大家的作品,基本功不用擔心,還有一些畫心是先噴彩,再由人工添筆修飾。
然后就是制印,現(xiàn)在科技水平發(fā)達,制印這塊變成目前最簡單的事情了。
只要電腦掃描過圖片,就能給你制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印章出來,加上老朱砂,基本上就八九不離十了。
最后經(jīng)過做舊就可以出手了,做好傳承有序紀錄,再回流,儼然搖身一變,仿品也變成了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