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反盈天止息于寅將軍走入工作間的那一刻,與之同來的,還有一大隊青面獠牙的小妖。
“誰領(lǐng)的頭?”面對黑壓壓但鴉雀無聲的人群,寅將軍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頓時,勞工們就清楚了,寅將軍不可能殺凈這里每一個人,只可能把領(lǐng)頭的出頭鳥作為頂罪羊懲罰。
反是不可能反了,烏合之眾們都是明哲保身的好手,烏泱泱的人群只是空有數(shù)量壓力而已。
而寅將軍最不怕的就是人多了。瓜分瓦解從來都是以少擊多的慣常套路。
只抓出頭鳥,人們瞬間就紛亂了起來。不是非得紛亂,而是其中大多數(shù)人也不知道領(lǐng)頭的是誰。
“好像是袁三?!比巳褐泻鋈挥腥撕暗?。
“對,就是他!”于是一瞬間,烏合之眾找到了攻訐的目標(biāo),“是他蠱惑我們反抗的。”
蠱惑這個詞用得好,一下子就把弱勢地位給凸顯下來。要不是原野里老虎饑餓,也許羊羔也會被這么放了。
“對,袁三說什么猿家興,虎什么什么的!”
“猿家興,虎妖亡?!?p> “對,就是這個!”
越來越多的碎片湊成了完整的拼圖,幕后黑手似乎顯而易見了。
然而藍(lán)訶站了出來,推開正垂頭喪氣的袁三。
“我干的!”
“你?”寅將軍很是驚奇。
“沒錯,就是我?!彼{(lán)訶非常平靜,“那封在勞工間傳播的信是我故意放在勞工住處的,也是我放出的猿家興,虎妖亡的口號。取的是山中有老虎,猴子取而代之作大王之意?!?p> 她本來不必站出來的,但那袁三也是因?yàn)樗男M惑,才敢于領(lǐng)頭。現(xiàn)在事敗,雖然袁三做這事也是因?yàn)樗囊靶模餐耆梢灾弥峦?。但終究,還是不忍啊!
于是她站了出來,這是結(jié)果。
寅將軍聽她說得信誓旦旦,思量片刻,揮揮手:“那便這樣,抓起來,明天審判?!?p> 于是四下幾個小妖靠上來,冰冷的鎖鏈接上藍(lán)訶的軀體。
……
翌日中午,小廣場上已經(jīng)搭起了高高的臺子,臺子中間立了根圓柱。
臺子下面滿是被驅(qū)趕來觀看的勞工,所有人都戴著一副漠視的面具。沒有人可以擁有豐富的表情,除非是妖。
見深也混在人群中,收攏神態(tài),裝飾成一般勞工的樣子。他知道,藍(lán)訶這么走上前去必然有自己的脫身之法。至少她的天罡變化,總有能助她逃脫的。
所以他也就安穩(wěn)地做一個觀眾,等待藍(lán)訶脫身之時,接應(yīng)她便是。
很快藍(lán)訶被小妖們押了上臺,反手捆綁在了那個柱子上,就像古代話本小說中審判的模樣。
臺子上除她以外干干凈凈,臺子只有一個方向有上來的梯子,四個角落里一邊還站了個小妖。
藍(lán)訶雖有些忐忑,但并不慌張?,F(xiàn)在技多不壓身的她慌是不可能慌的。
這邊寅將軍走上臺來,卻像模像樣地拿出一張文書來,一臉冷笑。
“你,意圖破壞生產(chǎn)秩序,蠱惑勞工反抗,罪上加罪,罪加一等,你可知罪?”
“我卻不知道有什么罪過?!彼{(lán)訶只是說,也不哭,也不笑。
“我也不問你什么罪過,”寅將軍道,“我只問你,那些可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藍(lán)訶自然滿口承認(rèn),她倒想看看這只老虎精能玩出個什么花樣。
于是寅將軍拿了一支筆出來,塞到藍(lán)訶手中,很官方地叫她簽字畫押。
她自是希望多給寅將軍些阻礙,只是像是猴子抓栗子一般抓著那支筆,看著那筆沾了墨的毫端,仿佛看得入神。
“還不快簽!”寅將軍喝道。
藍(lán)訶抬起頭,故意把頭一別,笑道:我只認(rèn)得字,卻不曾會寫字?!?p> “呵,賤民!那么便宜你了,畫個圈吧!”
藍(lán)訶故意笨拙地抓著筆,也不畫上去,手懸在空中,只是如篩谷子般地抖。
“還不畫么?”寅將軍又道。
于是她畫了,不過畫的時候想起了什么讓人高興的點(diǎn)子,嘴邊忍不住勾起一絲微笑。
寅將軍看她畫了許久,便扯過她手上的紙。
“好了吧!”
卻見著紙上面歪歪扭扭畫著一朵花,花中央還勾留著一片燦爛的笑容。寅將軍倒沒說什么,只是笑了聲,遞出去了。
藍(lán)訶抬頭惘惘地向四周看,下面的人像螞蟻似的。這就很有些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了——即使她是被綁著的。
腦袋里旋風(fēng)般地回旋,思想里生了幾絲惡趣味來。
她此時十分熱切地想玩梗,卻又怕這些沒有表情的勞工聽不懂。
于是只想把手一抬,手卻是被綁住了,但聲音還是發(fā)出來了。
“碗掉了腦袋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條好漢!”
“好?。。 毕旅?zhèn)鱽斫泻寐?,不知道是誰起頭的。只是覺得下面烏壓壓的人群有如不毛的荒野,剛才嚎叫的是期間虎視眈眈的狼群。
藍(lán)訶轉(zhuǎn)過眼去,在人群里面精確地找著見深,見只有他沒跟著叫好的,眼神看不清,但總覺面色有些笑意。
她于是再去看那些喝彩的人,思緒卻轉(zhuǎn)到井中世界碰到的那狼的綠油油的眼睛。她那時天罡變化還沒有那么熟練,著實(shí)嚇得要死,幸虧劉伯欽相救,才險險逃生。
可是永遠(yuǎn)記得那狼的眼睛,兇狠卻怯懦,像一朵朵鬼火一樣骨碌碌地在她每一寸血肉上滾過去。明明有著尖牙利口,卻仿佛必須要饑餓來壯膽。這回她卻仿佛又見到那種一模一樣的眼睛了,唯一不一樣的是,這下那鬼火樣的眼神,不止從她的皮肉上滾過去,更炙烤到皮肉以外的東西上去了。
有些眼神確乎比狼的眼神更饑餓,更欲要咀嚼一個人的靈魂。
如果換個被審判的人來——譬如說那個袁三,此時該喊救命了。但她自然不會喊。
下面的人也只覺得上面綁著的人沉默太久不發(fā)聲,著實(shí)是沒有趣味了。
倒是寅將軍遣妖作劊子手來準(zhǔn)備行刑的時候,看著那雪利利的刀口,所有人都生出些砍人腦袋或者被人砍腦袋的快感來。
于是刀口高高地抬起,又利落地落下。
眾人只見手起刀落,雪亮一閃,沒有聽到“咔嚓”一聲,上面的被審判者早不知到哪兒去了。
只柱子下方松散著一攤恰才綁人的繩結(jié)。
白輕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