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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憶秋朝孤月影

九十九章 阮致遠的過往

曾憶秋朝孤月影 腦瓜果 3598 2020-02-27 09:38:01

  翌日上午,整理好書包時,阮家的汽車就來接她了。

  乘坐汽車到了阮公館,葉輕昭在門口遇到了阮致遠,他正要出門,汽車就停在旁邊。

  阮致遠一直都是穿長衫,儒雅溫潤,今天卻不知怎么,突然換了套西裝。

  他的外套拿在手里,穿著絲綢白襯衫,兩顆紐扣松開,鬢角裁剪得很整齊,發(fā)如墨染。

  天氣有點熱,阮致遠挽起了袖子,黑曜石的紐扣,泛出溫潤的光。

  他穿西裝,亦是俊朗不凡。

  “阮爺。”葉輕昭打了招呼。

  阮致遠摘了眼睛,眸光仍是精銳:“輕昭來了?”

  他知道輕昭要來給他妹妹補課,卻不知道是今天。

  “您這是要出門?”葉輕昭問道。

  “是啊,有個朋友的喜酒?!比钪逻h笑道,“快進去玩吧,外頭這么熱?!?p>  葉輕昭道是。

  她往里走了幾步,卻聽到阮致遠突然喊她:“輕昭?”

  他喊得有點急。

  葉輕昭微訝,回頭卻見阮致遠停在原地,似乎在考慮說什么。

  猶豫了下,他說:“上次送你的手鏈,怎么不見你戴?你不喜歡鉆石首飾嗎?”

  葉輕昭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任何首飾的裝點。

  她習慣了。

  從前年紀小,不適合戴;如今也就不太喜歡戴,總感覺累贅。

  “我很喜歡啊,那么貴重的首飾,萬一弄丟了怎么辦?”葉輕昭笑道,“我存起來了?!?p>  阮致遠微笑。

  他轉(zhuǎn)身走了。

  葉輕昭有點狐惑,總感覺他不是要說這句話的。

  繼續(xù)往里走,葉輕昭的余光卻感覺暗處有雙眸子,帶著憤怒的光芒,一寸不讓盯緊了她。

  她心中一愣,停步望過去,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人。

  阮公館的大門口,有一處精致的池塘,池塘中央修了涼亭。

  夏末時節(jié),滿池荷葉亭亭,一陂碧水繞荷身,艷波漣漣。

  遠處的涼亭,雕梁畫棟,倒映在水波里,錦鯉一躍而起,泠泠水聲不絕于耳。

  葉輕昭感覺有目光似利箭,正從那個方向射過來。

  她望了過去。

  有個女子坐在涼亭,一雙美目全是鋒芒,緊緊盯著葉輕昭,以及和葉輕昭說話的阮致遠。

  她斜坐在石椅上,一段嫩白修長的美腿,從旗袍底下伸出來,腰身格外妖嬈,眉梢就暗攜了幾縷嫵媚。

  “哦,是她?!比~輕昭微微一笑,喊了一聲,“姨太太!”

  盯著葉輕昭看的,是阮致遠的小妾周媛,讓她的目光讓葉輕昭芒刺在背。

  之前葉輕昭登門看病時,周媛說了很多阻攔的話,葉輕昭并不在意。當時不太舒服,過后就忘記了,畢竟周媛也是關(guān)心阮致遠。

  可周媛一直放在心上。

  她看葉輕昭的眼神,透出葉輕昭無法理解的詭異,好像葉輕昭是個入侵者。

  入侵哪里?

  難道姨太太擔心葉輕昭搶了阮致遠,分奪了她的寵愛嗎?

  她不知葉輕昭是督軍的準兒媳婦、沈長安的未婚妻?

  這就有點不知所謂了。

  周媛的敵意,讓葉輕昭稀里糊涂。

  “葉小姐,好些日子不見您。”姨太太聽到葉輕昭喊她,緩緩站起身,斜長美目一轉(zhuǎn),已經(jīng)是風情款款的嬌媚,遠遠回答葉輕昭。

  她朝葉輕昭走了過來。

  阮致遠有事出門,早已乘車離開了。

  姨太太朝著葉輕昭來了,葉輕昭也不好擅自離開,顯得不禮貌。

  她立在原地等周媛。

  周媛是阮公館的小半個女主人,葉輕昭對她不禮貌,就帶著挑釁的成分,更是叫周媛誤會。

  她不想被誤會。

  來阮公館,葉輕昭是坦坦蕩蕩的,不需要遮掩什么。

  而周媛的敵意,葉輕昭也看得很淡,她不太在乎陌生人的看法。

  周媛穿著軟綢旗袍,步履婀娜,倩影款款。

  “葉小姐,您是來看老爺?shù)模€是看大小姐的?”周媛笑問。

  周媛平常稱呼阮靜初為靜初,可在外人面前,她好似很敬重阮靜初,直接叫“大小姐”。

  葉輕昭把周媛當小半女主人,其實是抬舉了她,阮致遠和阮靜初從未這么想過。

  在阮家人眼里,周媛只是阮致遠恩人的女女兒,阮致遠重情重義,給她一個容身的地位和身份。

  她都不算阮致遠的女人。

  阮靜初是大小姐,她邀請朋友來補課,是不會支會哥哥的小妾的。

  又不是她嫂子。

  周媛就真不知道葉輕昭的來意,只當葉輕昭是平常做客。

  “是來看靜初的?!比~輕昭盈眸柔軟,看上去稚嫩無害,沒什么攻擊性。

  姨太太仍是緊張盯著她。

  “大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嗎?”姨太太問。

  說罷,她就挽住了葉輕昭的胳膊,想跟葉輕昭一起去看阮靜初。

  盛夏穿著短袖旗袍,葉輕昭的胳膊貼在周媛的胳膊上,她特別不舒服。

  陌生人這樣貼著肌膚,實在太怪了,葉輕昭微微用力,抽出胳膊撫摸了下頭發(fā),裝作不經(jīng)意離周媛遠了幾分。

  “大小姐是不是生病了?”周媛追問,同時也對葉輕昭抽出胳膊感到惱怒,心想什么東西,你以為我愿意貼著你嗎!

  她把葉輕昭當行醫(yī)的。

  “不是,靜初快要復(fù)學了,我來陪她溫習功課?!比~輕昭說。

  周媛圓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下轉(zhuǎn),情緒遮掩不?。骸皽亓??”

  這姨太太是歡場出身的,最擅長爾虞我詐,待人都帶著三分警惕。葉輕昭的話,已經(jīng)在她心中過了上百遍。

  來溫習功課?

  那也不是一兩天能溫習完的,葉輕昭會在阮家呆很長一段時間!

  姨太太腳步微頓:“是不是要溫習很久???”

  “大概二十天吧?!比~輕昭道,然后故作疑惑,停步看著她。

  姨太太心中震撼。

  二十天!

  那阮致遠豈不是常能見到她?

  姨太太心中煎熬,半晌才勉強擠出溫柔笑容:“葉小姐,您先去吧,我想起廚房還燉了燕窩,我去瞧瞧火候,傭人總是笨手笨腳。”

  “那我先過去了。”葉輕昭微笑,和姨太太揮手告別。

  看著她的背影,周媛的表情越發(fā)陰刻。

  周媛已經(jīng)快二十七了,她很討厭年輕的女孩子:明明滿腹心機,可世人只當她們是天真嬌憨。

  越是年輕的少女,勾搭男人越是賣力,失敗了也有遮羞布,世人只當她們不懂事。

  姨太太雪白修長的手指,緊緊攥了起來,指甲幾乎要刺破掌心。

  “看來,我要提前做點什么了?!敝苕绿南?。

  葉輕昭的眉頭也蹙起。

  一路緩步而行,葉輕昭到了阮靜初的院子時,已經(jīng)一身的薄汗。

  女傭準備好了溫水。

  “我以前你會提前半個小時到?!比铎o初道,“是不是司機又懈???”

  “這倒不是,方才在門口遇到了阮爺,也遇到了姨太太?!比~輕昭道。

  阮靜初就不再說什么。

  打開課本,她們先溫習了國學。

  半個小時之后,女傭端了茶點進來,提醒她們:“大小姐,葉小姐,歇息一會兒吧?!?p>  阮靜初大概是念不進去,聞言輕輕舒了口氣,少女的嬌憨一展無遺。

  葉輕昭失笑。

  女傭端進來的是果汁,其中就有櫻桃汁。

  葉輕昭倒了半杯,慢騰騰啜著。

  想起那位姨太太,葉輕昭問阮靜初:“靜初,你們家的姨太太,進門多少年了?”

  阮靜初很不喜歡周媛,聞言微訝,沒想到葉輕昭會談起她。

  想了想,阮靜初道:“四五年吧。阿哥將我從孤兒院接出來,我到了家里,聽傭人說,姨太太是一兩年了?!?p>  阮靜初的孤僻,只是對陌生人。

  她早已跟葉輕昭混熟,很信任她,話匣子打開就關(guān)不住了。

  她跟葉輕昭說起了阮致遠和周媛的關(guān)系,甚至說起了她自己的身世。

  “......阮家是蘇北望族,我是我父親到北平風流時跟舞女生的。我還沒有出生,我父親就被家里的太太拉了回去,不許他再出來交際。

  我姆媽沒存什么錢,遇人不淑,后來房租也交不起,生病之后將家里的口糧都留給我,自己活活餓死了。

  她死的時候是冬天,我才兩歲。聽人說她死了五天,我還趴在她胸口睡覺,是房東來要債,發(fā)現(xiàn)了我們。

  房東良心發(fā)現(xiàn),捐了幾塊錢,將我送給孤兒院養(yǎng),又將我姆媽用薄棺材埋了。

  我父親被拉回家,沒過半年就病死了,他太太也生病,好像是瘟疫。那個太太,就是我阿哥的姆媽。

  父母雙亡,我阿哥才十歲,混在族里吃飯??墒亲迨宀畟兝切墓贩危瑢⑺募耶a(chǎn)都奪了去,說要族里養(yǎng)他。

  過了幾年,又借口生意難做,不給我阿哥飯吃。我阿哥受不了閑氣,十五歲就從家里跑到了北平。

  他剛到北平的時候,年紀小,身無分文,重活做不了,輕巧活又輪不到他,差點餓死街頭,是周媛的父親救了我阿哥,用幾個燒餅貼他。

  我阿哥從十五歲到十七歲那兩年,找不到門路,今天這里混混,明天那里混混,總沒個定數(shù),時常餓肚子,就去周家的燒餅攤子。

  周媛的阿叔是個實心人,他生活也艱難,死了老婆,只有個女兒,每日出攤沒掙幾個錢,還貼我阿哥吃。

  那時候周媛年紀不大,見我阿哥總是去蹭吃的,拿燒火的鐵棍打我阿哥。有次是夏天,打得狠了,我阿哥被她打得皮開肉綻,高燒不退,差點就死了。

  從那之后,我阿哥再也不敢去周家的攤子蹭吃的,后來就巴結(jié)上了青幫,開始能吃上飯。

  我阿哥機靈,做事又有本事,慢慢就做上去了,龍頭很喜歡他。十來年的功夫,他自己就成了龍頭。

  不過,他一直都不喜歡周媛,若不是周家阿叔臨終托付,讓我阿哥給周媛一口飯吃,我阿哥也不會收留她。”

  阮靜初一口氣說完。

  她說話的時候,葉輕昭沒有打擾她,而是沉默喝著果汁。

  殷紅的櫻桃汁,將她柔嫩的唇染得艷麗透亮。

  聽完這席話,葉輕昭就明白,為何周媛對其他女人防備這么緊!

  她心中肯定清楚,阮致遠是絕不會愛她的,對她只是一點恩情而已。

  將來有個女人進來,就完全會壓倒她,她那點恩情,完全不是她立足的根本。她需得伏低做小,才能繼續(xù)在阮家生活。

  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周媛,不想去諂媚討好另一個女人。

  連葉輕昭這等小丫頭,她都要防備。

  周媛爭的,不是不知所謂的寵愛,而是生存的地位。

  生存之爭,是殘酷而激烈的。

  明白了這一點,葉輕昭覺得,她應(yīng)該小心翼翼,免得著了姨太太的道。

  既然姨太太認定葉輕昭是入侵者,那么她就會對葉輕昭下手。

  “對阮爺有恩的,是她的父親,不是她。”葉輕昭喃喃說了一句。

  阮靜初立馬將她引為知己:“正是正是,我也是這么說的。你不知她多有過分,去年有件事,我至今還介懷!”

  “何事?”葉輕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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