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
雨還在下，無聲無息，如末路殘燭，如泣如訴。
……
……
一切都發(fā)生得太過唐突，信仰從堅信到破裂，往往只需要一具尸體，以及，數(shù)支寒光鋒利的箭弩。
“很好，阿米婭?！蔽彝Ｏ履_步，撇過頭，看了看身后的灰兔，“在堅毅這方面，你做到了領(lǐng)袖應(yīng)該達到的水準(zhǔn)。”
“楓警官，要帶我去見陳督察，對吧？”
“【你有你的朗讀者，而我，只是一個擺渡人】”我回答著阿米婭的問題，用書上那些東倒西歪，頗費素解的語句。
這句話是對阿米婭說的，當(dāng)然，也是對陳暉潔講的。
“楓……警官?”
“夏樹姐說得很對，阿米婭很堅強啊。”
“夏……夏樹小姐她……夸贊我?”
“別把近衛(wèi)局的大家都想的那么膚淺和死板，嘛，話說，這也不是重點來著。”我轉(zhuǎn)過身，略帶欣慰地看著阿米婭默然悲傷而又堅定不移的臉龐，“想起來，我也曾有過那樣的經(jīng)歷，那種被他人欺騙卻又身不由己的經(jīng)歷?！?p> “……結(jié)果是什么呢？楓警官?！彼樟宋杖^，灰頭土臉地低著頭，看向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我……我很想知道答案，就算一切的一切都是杯水車薪，我也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
“你的答案不在我身上，阿米婭。”說實話，少女的回答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
十四歲的魔王，褪去稚嫩的偽裝，毅然而然地踏上一條許多人共同設(shè)想?yún)s也無能為力的崎嶇小道。
“至少，對我來講都是一樣的，仁慈的代價，便是每個人，都變成自己所討厭的模樣?！?p> “……”她再次選擇沉默，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兒，眼神迷離地看著坑凹里匯集起的污水，如明鏡般映照這個未曾有過色彩的世界。
“但你不一樣，小姐?！?p> “……”
“我說不出來你之所以特例獨行的原因，或許阿米婭和羅德島，還有那個叫【霜星】的兔子，或許有一天，你們真的能做到，呵，有的時候，對幻想抱有一絲期望，也并不是很差?！?p> “這……”我估計，是我的說辭太過僵硬和隱逸，小兔子根本無法理解，這話語背后，那個叫“戴爾利亞”的薩卡茲女人，帶給楓彬語的幻滅和痛楚。
“我想，不論是我，還是陳長官，又或者是安歧夏樹，我們都做了你根本無法接受的事情:陳血刃了米莎，安歧拋棄了祖國，而我，卻將殺人當(dāng)做家常便飯。”
“不……不是那樣的?！笨ㄌ厮惯B忙否決道，“只是因為……立場不同才……”
“可事實就是這樣，阿米婭。”我默默地看著龍門陰沉黯淡的天空，那些被我殺死的人，他們臨死前歇斯底里的慘叫和驚慌失措的面貌，再一次，通過灰黑的烏云浮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是這樣的，阿米婭，這片大地注定會讓我們得不償失；【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p> “你能體會到我的情緒，對吧，從你剛剛的反應(yīng)來看的話?！?p> “……是的?！被彝米尤鐚嵈鸬馈?p> “那么，在你面前，我也沒什么可以隱瞞的了，去掉偽裝，楓彬語就好像他殺掉的那些人一樣，面目可憎?！睕]有一句話是假的，至少，在阿米婭面前的這些言語，表現(xiàn)出的，皆是赤裸裸的真實。
“阿米婭，我會極其悲慘的死去，我會為自己的妄自菲薄，草菅人命，還有助紂為虐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p> “我會變成泰拉文明有史以來最為丑惡的【衛(wèi)道士】，沾染無數(shù)鮮血，用銃械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殉道者，包括我自己?！?p> “但是，我不會懺悔?！?p> 楓彬語轉(zhuǎn)過頭，襯著微微暮雨，瀟瀟清江，看著能讀懂一切的【魔王】。
而阿米婭呢？她用一種奇異的眼光注視著面前這白發(fā)絨耳的菲林，像是困頓，又像是敬佩。
那一天，她好像明白了黑暗帶給人類的意義。
就像楓彬語說的那樣。
即使拋棄掉一切身而為人的原則和尊嚴，他也不曾悔恨。
因為在他的眼里，有個女人，比這世界的真相更為重要。
“時間不早了?！蔽倚α诵ΓY(jié)束了這段永無止境的沉默，“陳長官，她還在前面等你。”
“謝謝你。”等到小兔子回過神來之時，烏云密布的天空，竟出現(xiàn)了一條裂口。
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可在那縫隙之中，人們卻也能看到，碧澄如緞的藍色深空。
阿米婭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只留下一句如沐春風(fēng)的話語，回蕩在楓彬語的耳邊。
“戴爾利亞小姐，會在岸的那一邊，欣慰于您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