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1089年6月7日
(離開維多利亞,回到龍門的第二個月)
“站起來!站起來老伙計!”
“轟!”
“?!?p> 手榴彈炸響在了我的身后,泥土飛濺至我的臉龐,耳鳴感緊隨其后,視野里則一片模糊。
我竭盡全力地睜開眼,發(fā)覺自己正躺在泥濘骯臟的戰(zhàn)壕之中,周遭盡是些漆黑惡臭的土壤泥塊。
“快!起來!”
是亨德里克斯。
炮彈零零散散地墜落在掩體附近,掀起的陣陣塵土,拍打在他黑色的長衣與防毒面具之上。
我在哪里?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楓彬語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覺得頭昏腦漲,眼冒金星,對死亡的恐懼涌上心頭,而同伴伸出的援助之手,便成了他唯一的依托。
“唔!”
我死死拽住老亨的右手,掙扎著站起身來。
哭喊求救聲比比皆是,和著炮火的轟鳴和子彈的尖嘯,勾勒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地獄景象。
“他們在進攻!”亨德里克斯的聲音極其夸張,換做是平常,普通人的耳膜一定會被他剛剛的嘶吼震得弦崩瓦裂,痛苦不堪。
但在這硝煙彌漫,霧雨霏霏的戰(zhàn)場上,我什么都聽不到,只是盡我所能地重新站穩(wěn),毛手毛腳地摸索著我早已丟失不見的武器。
“拿好了!”亨德里克斯不知是從哪兒找來了一支步槍,他將冰冷的槍身狠狠地砸進了我的胸膛,傾盆大雨潑灑在我們的毛發(fā)和面具之上,源源不斷的雨滴從我們的尖耳朵上順流直下。
待我站穩(wěn)腳跟,總算能觀察清楚四周的情況之時,一場地震便震撼住了我的瞳孔和眼膜。
碩大的炮彈出現(xiàn)在了亨德里克斯身后的半空之中,它帶著無可比擬的勢能,像一頭不受控制的野牛一樣沖向我倆。
什么都做不了。
連撕心裂肺的慘叫和哀嚎都做不到,這就是戰(zhàn)場的真實寫照,除了眼睜睜地目睹自己和戰(zhàn)友被炮彈撕裂成碎片以外,你所能做的便只有祈禱。
“轟!”
迎面而來的炮彈殺死了衛(wèi)道士和他親密無間的戰(zhàn)友。
“!!!”
“呼!”
“呼呼!”
……
……
什么都沒有。
背靠著的并不是什么潮濕骯臟的泥土,而是柔軟舒適的棉被,和煦的晨光從半遮半掩的窗簾間射入室內(nèi),將床頭柜和儲衣架的倒影映照在床單之上。
楓彬語瞪大的眼眸中滿是恐懼,就在剛才,在那場無窮接近于真實的睡夢之中,他體會到了無與倫比的絕望和痛苦,肢體被炸得四分五裂,陣地的上方竄起一陣鋪天蓋地的血霧……
“呼……”急促的呼吸在慢慢趨于平靜,無力感順勢涌上心扉,我緩緩地閉上了眼,將自己的小臂放置在眼皮之上,無奈地嘆著氣說道。
“老天,我一定是瘋了……”
老亨不在的第二個月,想他。
總而言之,某楓姓公民在維多利亞的軍旅生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F(xiàn)在,我正舒舒服服地躺在龍門的家中,睡在母親為我整理好的床鋪之上,意猶未盡地回味著夢中的戰(zhàn)地場景。又陌生,又熟悉。
我遵守了承諾,在鏟除科西切的任務(wù)結(jié)束以后,會和實習期滿期的陳暉潔一起回到龍門。
至于楓彬語的老部隊——維多利亞皇家特別勤務(wù)團,則已經(jīng)將【衛(wèi)道士】準尉除名,他在特勤團的一切——姓名,年齡,事跡,都隨著楓彬語的遠離而煙消云散,不復存在。
說來,也是奇怪,按理來講,陸軍的那群老家伙絕不會放手任何一位特戰(zhàn)士兵,他們會千方百計地逼你留下,手段有且不限于更改國籍,威逼利誘,抓住把柄。
但是……從我卸下肩章,到打包走人,再到乘船回家,退役時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順理成章。
……嘛,我并不是想說自己很舍不得特勤團的所有,畢竟維多利亞帶給我的只有隱隱作痛的苦難經(jīng)歷,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軍隊就是這樣一個地方——一旦扎根,部隊的烙印便和你如影隨形。
在離開軍隊之前,那里的一切仿佛就是你世界的全部——你的戰(zhàn)友,你的武器,你的番號,這些無比枯燥的構(gòu)成因素微妙地融合在了名為軍營的體制當中。
淺顯易懂地來講,軍隊就是我的家。
我唯一的家。
所以,對退役軍人來說,退伍意味著解脫放假,也象征著離家出走。失落感和拋棄感會占據(jù)大部分預(yù)備役的心理,這就是我現(xiàn)在要克服的一切,因為,我即將面對一個截然不同的自由世界。
可別以為我是在做無病呻吟,如果老兵油子沒法適應(yīng)新的生活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那就會產(chǎn)生極其嚴重的心理疾病。
退伍軍人的自殺率常年居高不下。
那些十歲進軍隊,七八十歲才回歸社會的老兵不知道封閉的軍營外,紙醉金迷的社會究竟發(fā)生著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的家人大多都不知所蹤,沒有親人,沒有志同道合的戰(zhàn)友,只有孤零零一個人活在似是而非的記憶和幻想中??偠灾麄冏詺⒌睦碛汕姘俟?,但歸根到底總是像我剛剛所說的那樣如此。
很幸運,我只當了幾年的兵。
我還很年輕,雖然現(xiàn)在喜歡胡思亂想,但畢竟也還沒有過上吊自盡的念頭。
……
……
楓彬語默默無聲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無光,像處在賢者狀態(tài)里一樣,無所事事,精力渙散。
我在想事情,今天……今天要干什么來著?我……約會?和誰來著?我忘了……
無力的手指在無意中觸碰到了無聲的手機,無法無天的態(tài)度被突然亮起的屏幕驚的啞口無言。
手機鎖屏上的黑色字體猛地將楓彬語從虛無中拉回現(xiàn)實,孔武有力的尾巴直直聳立,絨毛叢生的耳朵朝天闕起,整個人的身體下意識地坐了起來,面部表情夸張至極,五官幾乎扭曲在了一起。
用一句詩來形容他剛剛的一系列動作,那叫“垂死病中驚坐起”。
我的目光被死死地鎖在了那一條條怒氣四溢的消息之上。
【詩懷雅:“你直接到大古廣場門口,我們就在這兒等你了(′_>`)?!薄?8點40分)
【詩懷雅:“怎么不回消息?手機沒長手上?T_T】(9點)
【詩懷雅:“TMD!敢放老娘鴿子!不想活了!(`皿′)】(9點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