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冀曦走出一條街,身后隱隱約約一聲槍響。那聲音并不大,隔著這么遠(yuǎn)已經(jīng)不比一個炮仗響多少,但還是讓他的身子抖了抖。
他想一定是邱成死了。
這后果是蕭冀曦始料未及的,一方面他勸自己那樣的人素日欺行霸市死了活該,一方面又記著那人片刻前還鮮活囂張的樣子。那人只是做了大人物布局底下的一顆棋子,就這樣稀里糊涂送了命。
蕭冀曦是看不起邱成,但從未想過要他的命。就連先前為挑釁下了重手傷他,也只不過是卸掉了他的關(guān)節(jié)罷了。
然而伯仁是因此而死了,又或者是為更偉大的一個目標(biāo)死去了,只是沒人問過他樂不樂意。
唐錦云也臉色發(fā)白,她回頭張望,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她又沒有一雙陰陽眼,怎么可能看到新死的游魂。
阮慕賢看著兩個小輩的神色,眉目里流露出一絲悲憫。他當(dāng)然不是在憐憫邱成,因?yàn)樗劳鏊呀?jīng)見得太多了,他只是想起自己曾經(jīng)也會為此感到不忍,后來就漸漸覺得麻木了。
他不知道唐錦云前路會如何,但可以肯定蕭冀曦將來也會司空見慣死亡。
“師父,您是知道他會死嗎?”蕭冀曦輕聲問道。
阮慕賢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搖了頭。
他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也不夠了解袁文會。他以為邱成只是會被責(zé)罰,這個結(jié)果出乎他的意料,但并不讓他覺得難以接受。
說到底是對手太殘忍,錯不能算在他們頭上。
袁文會處置完邱成覺著出了一口惡氣,然而想到阮慕賢臨走時意味不明的話又覺著頭疼,不知后頭還有什么樣的事等著,為了防備阮慕賢,他進(jìn)出又加了不少人護(hù)衛(wèi),走到哪里都是呼呼喝喝的一大群人。
唐錦云見袁文會對自己徒孫下手都如此之狠,想到自己要去老虎嘴里拔牙不禁便有些膽怯。但她也深知依舊敢與袁文會作對的阮慕賢絕不是好惹的,跑的下場肯定更慘。
所以便垂頭喪氣的一趟趟踩盤子。好在現(xiàn)在她不是單打獨(dú)斗,手底下一群人可以指使,于是本著不用白不用的精神成日里狐假虎威,叫這群人替她打探了袁宅周圍的情況。
對于這一點(diǎn),她對外是振振有詞。
“我一個生面孔成日里在袁家外頭轉(zhuǎn)悠,旁人又不是瞎子,自然會警惕起來?!?p> 阮慕賢以為這話有理,于是慷慨的把人全調(diào)派給她用。要說這王亞樵派來的人實(shí)在是妙的很,居然很有幾個擅長工筆畫的,把袁宅附近的路畫了個明明白白。
唐錦云慣做飛賊,且喜歡開張吃三年的買賣,慣去偷高門大戶。看著這些圖已經(jīng)把袁宅的布局摸了個七七八八。不過她還是頭一次為偷一家下這樣的死力氣,自己也覺著十分新鮮。且為著自己小命著想,也分外認(rèn)真些。
下一個新月夜是已經(jīng)等不起了,好在天公作美,很快就讓他們等著了一個陰天。一行人趁著夜色悄悄潛到了袁宅附近。唐錦云眼下算是鳥槍換炮了,衣裳里頭穿著新添的一身烏漆嘛黑夜行衣,看行人已經(jīng)十分稀少時把衣裳一脫,看看四周幾個人不放心的找補(bǔ)一句:“咱們可說好了,萬一——”
“萬一有事,我沖破了門進(jìn)去救你。”蕭冀曦這幾天看她上躥下跳的,對唐錦云的功夫是很有些了解,覺著她是絕不至于落在袁家的家丁護(hù)院手里,因此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槍,很爽快的答道。
唐錦云得了這話放下心來,十分靈便的朝著袁宅去了。
一行人在外頭屏息等著,知道這一單子真要失手,那今晚便有一頓好打,因此都打著精神不敢懈怠。
好在今晚上海來的煙土到了天津碼頭,袁文會十分著緊的帶人去接,眼下袁宅里沒什么人,空蕩蕩黑洞洞的一片。
不一時唐錦云又翻了出來,得意洋洋的把手里的懷表塞給阮慕賢。
見這事辦的十分順利,蕭冀曦陡然升起些不真實(shí)的感覺來。阮慕賢從范明手里接了根火柴劃明,照了一照懷表。懷表殼子里刻著一行字,正是杜月笙贈給袁文會的無疑。
見的確是這懷表,他們也就不再多留,免得再要生出什么是非來。
唐錦云終于做完了事兒,覺得十分輕松,忍不住得意的顯擺。
“要我說他也不會藏東西,叫我一摸一個準(zhǔn)兒——哎,你可不能賴賬啊?!?p> 最后一句話是沖著蕭冀曦說的,她對阮慕賢還是有些忌憚。
這幾日相處下來,阮慕賢知道這姑娘性子急,今晚出來便把許下的東西帶在了身上,便叫范明將金條掏出來給了唐錦云。
阮慕賢看唐錦云歡天喜地的樣子,也叫她這活潑勁兒感染的帶了點(diǎn)笑意?!爸皇茄巯伦o(hù)著唐姑娘走還有些困難,不如再待幾天,等我們接著北上了,再順道將姑娘帶出天津?!?p> 唐錦云本想盡快離了這些人,且做了這樣一單得罪了袁文會,要是還留在天津城里頭被查出來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故而想說要自己走,但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回過味來了。
這些人費(fèi)盡心思招惹袁文會肯定有大事要做,這是怕她走了風(fēng)聲呢。
想到這兒唐錦云癟了癟嘴。好歹一塊呆了這么些天,居然不信她——不過越不信就越是證明這事兒是小不了,她還是乖乖聽話為妙。
但她已經(jīng)露出了欲言又止的樣子,便不能不撿些話來說。故意小心翼翼的把金條一捂:“你們不至于是要?dú)⑷藴缈诎???p> 她是個坦坦蕩蕩開玩笑的模樣,于是眾人一起笑起來了。阮慕賢也在笑,只是眼底有些深意。
這姑娘的確是有些機(jī)靈的,定然是猜出來些什么,說這話一為寬他的心,二也是寬她自己的心,以表明她只想安生的離了天津。
蕭冀曦在一邊先也只是笑,漸漸咂摸出些意思來覺著是另一層好笑,沒忍住又在人頭上敲了一記?!靶∪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