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衛(wèi)的離滬終于讓殫精竭慮保護他的日本人松了一口氣。現(xiàn)在汪精衛(wèi)在他們眼里是個寶貝,握住這個人就是握住了建立一個有影響力的親日政府的希望,自然不能讓他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上海。
估計是遭了申斥,再見蘭浩淼時蕭冀曦發(fā)現(xiàn)他顯得有點灰頭土臉的。不過這責(zé)任主要不在他身上,估計他也只是捎帶著吃了一點瓜落,實質(zhì)上的損失并沒有多少。
見著蕭冀曦,蘭浩淼竟還擠出一點喜色來?!岸嗵澚擞心氵@事兒,不然站長那關(guān)我還沒那么輕易過去。”
“這么說,這事兒站長是批準了?”
“批準了。你與我從今往后是單線聯(lián)系,代號‘蒼術(shù)’?!碧m浩淼很感慨的拍了拍蕭冀曦的肩膀?!斑@路不好走,我特意為你保了密。站長那邊只知道有個蒼術(shù),并不知道究竟是誰——實際上,你當(dāng)初的任命就是上頭直接下來的,站長干脆不知情。要說臥底,還真就你最合適,畢竟知道你的人最少?!?p> 蘭浩淼反常的有點嘮叨,蕭冀曦知道他還是擔(dān)心,因而插科打諢起來。
“蒼術(shù)......咱們的上海站,真就是一植物園唄?”他扳著手指頭給蘭浩淼數(shù)?!翱纯茨闶值紫逻@些,全是花兒草兒的,一點氣勢都沒有?!?p> “哪那么多講究?!碧m浩淼推了他一把,對著他翻個白眼。
“現(xiàn)下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就等那個東風(fēng)上門來找我了?!笔捈疥赝嘲l(fā)上一靠,看起來是十二萬分的漫不經(jīng)心,只他自己知道手心是在出汗。
這事絕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那么簡單的事兒,從此真就是群敵環(huán)伺,往常暴露了還有個跑的機會,進了虎穴四下里都是那些虎視眈眈的漢奸,有點什么差錯就是萬劫不復(fù)。
他知道,蘭浩淼也知道,可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談?chuàng)恼労蠡诙继砹?,沒什么用處。
蘭浩淼最后只是說了句什么用都沒有的話:“你一切小心?!?p> 而鈴木薰那邊也終于找到了時間來和蕭冀曦談這個——投誠,沒有更好的詞兒——的問題。
月宮的侍應(yīng)生都認識鈴木薰了,不過真心歡迎這人來的還是少數(shù)。人人臉上浮著虛情假意的笑,把人往二樓領(lǐng)。
這人來的毫無預(yù)兆,蕭冀曦被嚇了一跳。等再看看鈴木薰的臉,就知道汪精衛(wèi)在上海的這兩個月把他折騰的夠嗆,瘦的顴骨都仿佛凸了幾分。
蕭冀曦可沒法真的對他表示同情,只說:“這幾個月你都在忙什么?見首不見尾的,看來政府的飯碗還是不好端?!?p> “忙是忙了些,但有成效?!扁從巨剐α艘宦?,打量一下四周?!拔蚁葐柲?,舍不舍得扔下這家店?!?p> 蕭冀曦精神一振,知道他是要和自己說正事兒了。
“本來就是旁人扔給我代管的,在哪都是混口飯吃,沒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彪m然心里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但蕭冀曦面上反而更顯得漫不經(jīng)心。
鈴木薰的笑好像變得有點勉強了?!拔业煤湍阏f實話,這可不是混飯吃的活兒?!?p> 蕭冀曦以為他要發(fā)表一番中國特工尸位素餐而日本每一位將士都打算著為他們的天皇效忠的言論,還在琢磨要不要讓他知道其實李士群那一群也就是混個日子騙點日元來用,結(jié)果鈴木薰相當(dāng)誠懇的接著往下說。
“我喊你來,其實是大西路那群人被陸軍掌控的厲害,想請你進去制衡一下。”他頓了頓,很無奈的攤開手?!澳阒?,那里都是中國人,海軍與叛逃的軍統(tǒng)特工還是接觸的少,所以你這樣有過軍方背景的就已經(jīng)很難得了?;蛟S專業(yè)技巧上會差一點,但如果是行動隊或者檔案室,總沒什么大礙?!?p> 他說的急而快,好像的確是有些歉疚之情,說的快些就可以把這點情緒拋諸腦后。
這語速倒是不妨礙蕭冀曦敏銳的從這一串話里頭揪出來一個讓他在意的詞兒。
檔案室。
這可是個要緊的地方。他對大西路那個組織其實了解不深,但也知道凡是特工動作,必要有計劃作為支持,檔案室可以說是每個臥底特工都心向往之的地方,只是對方也是久經(jīng)世情的老狐貍,知道檔案室的要緊之處,這地方非心腹之人是進不去的。
他甚至一時間分辨不出來鈴木薰是不是在套他的話,心念電轉(zhuǎn)之間只能說:“你可別拿我尋開心了?!?p> 迎著鈴木薰迷惑不解的目光,蕭冀曦敲了敲自己的腿。“這條腿在這兒,你和我說什么行動隊?還有檔案室,那是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能進去的么?”
鈴木薰聽了這話,眼里極快的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亮光。蕭冀曦看在眼里,只暗暗心驚,這大概的確是一次試探,要是自己反應(yīng)的不快表達出對檔案處的向往之情,還指不定要生出什么波折來。
兩個人不論怎么說都是回不到過去了。
鈴木薰隨即就狀似苦惱的撓了撓頭?!笆俏乙粫r疏忽,不過總有差事能叫你做,你要是不怕進去了因為我這個背景成眾矢之的,改天聘書就能下來?!?p> 蕭冀曦大力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拍的用力,其中不乏一點發(fā)泄的意思,鈴木薰疼的齜牙咧嘴,倒也沒說什么,還要被蕭冀曦嘲笑:“你在軍中這些年,怎么還是這樣不經(jīng)打——我自然是不會怕這個,找份好差事可不容易,還得謝你?!?p> 為顯得這感激之情誠摯一些,他還特意挑了瓶好酒給兩人面前杯子滿上?!皠e的就不說了,為咱們這兄弟情,干杯!”
鈴木薰看著他的笑意,捏住了酒杯。“好在我的酒量是見長,不然要叫你灌趴下——干杯?!?p> 兩只杯子碰在一起,清脆一響。
液面上本來是兩張臉,但是隨著杯子一碰,那兩張笑臉也就消失在了一圈一圈的漣漪里。不過反正是真假難辨的笑容,在與不在都是無所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