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東風(fēng)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喊了一聲快追自己一馬當先的拔腿就跑,也不知他平時是不是就這么事必躬親敢為人先,不過說實在的特工這碗飯不怎么好吃,活到現(xiàn)在不是福星高照就是他曉得明哲保身。
所以今日保不齊就是故意要看蕭冀曦笑話。
蕭冀曦也不惱,一瘸一拐的跟了過去。他倒是不打算出風(fēng)頭,不能把這不幸撞上槍口的人放走是最好,他不介意讓人看低。
只是他一抬頭時,就知道這人走不了了。
街盡頭那茶攤上已經(jīng)有兩個人抬起頭來,蕭冀曦與他們目光一觸就知道這兩個也是七十六號的人,不用說他們已經(jīng)有了掏槍的動作。
果然還不等他走到半路,那兩個人就已經(jīng)將這位逃跑的倒霉蛋兒拿槍逼著按在了地上。
蕭冀曦停了腳步,他跑得比任東風(fēng)慢些,但是臉不紅氣不喘的,倒比扶著膝蓋呼哧呼哧直喘的任東風(fēng)強不少。
只看他現(xiàn)下情態(tài),就知這人剛才的熱切全然是裝出來的。
但揭穿他不太值當,蕭冀曦笑容不減,奉承道:“隊長真是好身手,卑職自愧不如?!?p> 任東風(fēng)居然還很受這樣的奉承,擺擺手道:“哪里哪里,不過熟能生巧。”
蕭冀曦從前只覺得黨國內(nèi)里官僚風(fēng)氣太重,今日才覺著七十六號里不遑多讓,這倒是件好事。任東風(fēng)看了看被擰在地上的人,擺了擺手道:“帶回去!”
不曉得是真心還是假意,任東風(fēng)坐進車里的時候還拍了拍蕭冀曦的肩膀,很感慨道:“你一來就有這樣的好事情,還真是一員福將啊?!?p> 蕭冀曦面上自然是誠惶誠恐,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另當別論。他恨不得自己倒霉把周圍人全捎帶上,讓七十六號這一群出個門也能被鳥屎砸頭。
抓來的人第一時間被關(guān)進了審訊室。按理說審訊的活兒不該行動隊的人來,但七十六號里顯然也是搶功蔚然成風(fēng),任東風(fēng)似乎還是想給蕭冀曦個下馬威,見先前結(jié)束的太快沒什么錯處好挑,就拉著蕭冀曦一塊兒去審訊。
蕭冀曦沒有拒絕的余地,只能跟著一起。他還是頭一次遇上審訊的事情,此前只有蘭浩淼和他說過幾句,他也都是左耳進右耳出,一直覺得自己是只有被審訊的份兒,畢竟是在敵占區(qū)里。
結(jié)果還真就遇上了。他打心眼里不喜歡這一套,從前讀史就覺酷吏之流惹人厭惡,但那好歹也是皇權(quán)維穩(wěn)需求的產(chǎn)物,今日自己做酷吏,卻是為虎作倀。
好在還記得自己究竟是做什么的,算問心無愧。
審訊室總比旁的地方陰冷些,一是因為在地下不見天日,二還有些心理作用在里頭。推門的時候好像有點銹住了,蕭冀曦一用力,一頭就栽進了審訊室。
任東風(fēng)在后頭很關(guān)切的問他有沒有事,一聽這問話蕭冀曦就知道這肯定是他搞的鬼,為歡迎自己,怪不得拉著自己一塊進來審訊。
知道是一回事,抬起頭來一看就是另一回事,蕭冀曦自詡見多識廣,然而一抬頭卻也忍不住倒退了兩步。墻上整整齊齊的掛著一排刑具,有些常見的蕭冀曦還能辨認,旁的干脆叫不上名來。被擦洗的锃光瓦亮,可也許是心理作用,蕭冀曦總能聞見一股子血腥氣。
人在折磨同類這件事上總是推陳出新花樣無窮。
任東風(fēng)指揮著兩個人把那逮住的倒霉蛋吊了起來,這其實也是刑法的一種,把兩個胳膊展平了扣上鐐銬,看上去就跟洋人教堂里的十字架一樣。
蕭冀曦想其實和十字架也差不多,上面架著的都是殉道者,而且傳說里的虛無縹緲,眼下架著的卻近在咫尺。
他強逼著自己不轉(zhuǎn)過頭去。他得記住自己是為什么來了這,來這里做這份他一點都不喜歡的工作。
因為他的存在可以讓更多戰(zhàn)友免于這樣殘酷的命運,直到他也暴露的那天。
任東風(fēng)拉開椅子并邀請蕭冀曦同坐,蕭冀曦沒有推辭,還裝模作樣揉了揉自己的腿?!斑€是隊長想的周到,我這條腿顛簸這么長時間,還真有點吃不消?!?p> 他很坦蕩的迎任東風(fēng)親切里夾雜一點鄙夷的目光坐了下來。他不是來和任東風(fēng)為敵的,叫人多看一點笑話沒什么,關(guān)鍵是這能不能打消任東風(fēng)的戒心。
任東風(fēng)懶洋洋的敲了敲桌子?!敖惺裁疵郑俊?p> 架子上掛著的人在這一點上沒保持沉默?!皬埫鳌!?p> 普羅大眾的一個名字,蕭冀曦覺得又點像編出來的。任東風(fēng)大概也是作此想法,只短促的冷笑了一聲?!斑€是配合些的好,進了這兒,祖上十八代都能給你查個明白?!?p> 張明笑了笑?!澳蔷腿ゲ榘?,我說的是真的。”
蕭冀曦就知道這人肯定是特工,只不知道是哪一邊兒的。他看著沉穩(wěn)老練,然而實際青澀的很,兩句話就暴露出馬腳來。尋常人來七十六號,可不會這樣沉著鎮(zhèn)定,哪怕是裝都得裝出些惶恐來。
他覺得這人不是中統(tǒng)就是軍統(tǒng),中統(tǒng)的可能性更大些——不知不覺間他也被蘭浩淼影響了,總是看不起中統(tǒng)——中統(tǒng)用這種菜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任東風(fēng)又笑,蕭冀曦能看出來的他肯定都能看出來?!皠e藏著掖著了,剛?cè)胄胁痪冒桑抠u你一個乖,這時候要裝尋常人得裝的害怕些,尿個褲子更好?!?p> 張明的臉色微微變了,蕭冀曦在肚子里嘆氣,果然是個菜鳥,兩句話就被說的七情上臉,要是說剛剛還有一口咬死不認的機會,現(xiàn)下也沒有了。
任東風(fēng)見狀,很悠閑的翹起二郎腿來,還吹了聲口哨。
“說吧,是軍統(tǒng)還是中統(tǒng),亦或是......”任東風(fēng)刻意的頓了一下?!肮颤h?”
他說的本就慢,是為了看張明的反應(yīng)。
這話一說完,屋子里頓時安靜的落針可聞。
兩個人一齊緊盯著張明的表情,不放過任何一個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