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冀曦微微愣了一下,扭頭去看蘭浩淼,看見蘭浩淼亦有些凝重的神色,心下不由得大奇,沈滄溟尚可能不了解而誤判形式,蘭浩淼卻是久經(jīng)上海的地下戰(zhàn)場,看他這幅樣子,似乎對此也有些為難。
這樣一個人物,蕭冀曦卻只知道他是在上海淪陷之后調派入租界接管警務的,更進一步的信息卻不得而知,現(xiàn)在細細想來,此人是相當?shù)牡驼{,讓旁人不自覺就忽略了過去。雖然可以說是整座孤島權力最大的人,這幾年來卻出現(xiàn)在七十六號相關的行動之中,仿佛一個藏在暗處的影子。
或許這人與梅機關合作的更多些。
“公共租界。”蘭浩淼深吸一口氣。“總算要對這個人動手——今晚你就算不來,我也會去找你?!?p> 借口當然也是現(xiàn)成的,去慰問自己剛遭了難的小師弟。
蕭冀曦注意到他用了總算這個詞,是個被此人掣肘已久除之而后快的語氣。
“據(jù)我所知他被調派到上海已經(jīng)三年了,沒有升遷也沒有調動,上面怎么忽然想起他來?”意識到這個人或有不凡之處,蕭冀曦的神色也跟著凝重起來。
若說這赤木親之十分重要,為何等到今日才打算動手?若說他無足掛齒,那為什么蘭浩淼語氣如此凝重,上面又把他列為這次無差別刺殺計劃的重要人物?
這自相矛盾的現(xiàn)象令蕭冀曦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希望從蘭浩淼處尋得一個解答。
“他是上海為數(shù)不多的敕任官,據(jù)說家族顯赫,本人也十分厲害。”蘭浩淼站起身來在屋內(nèi)來回踱了幾步?!安贿^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最近的動向有些奇怪,似乎是在追查站長。”
王天木現(xiàn)下正被軟禁在七十六號,這里所說的站長當然是新任。有了王天木的前車之鑒,新站長自然藏得更加隱蔽,蕭冀曦也只隱約知道人是來了上海繼任,但連名字都不知道,聽蘭浩淼的語氣倒像是十分熟稔。
蘭浩淼見蕭冀曦若有所悟,意味深長的補充道:“上海站可經(jīng)不起第二個王天木了?!?p> 這一句話便將赤木親之的威脅性暴露無遺,若是上海站短時間內(nèi)接連損失兩個站長,那一來是對上海情報網(wǎng)的重要打擊,二來也會讓上海站無人敢來,若是上海的軍統(tǒng)特工成了一盤散沙,那他們在這個情報戰(zhàn)場里就再無優(yōu)勢可言。
“我明白了?!笔捈疥攸c頭,和往常一樣,這件事情上他提供不了直接的援助,當然看沈滄溟他們這聲勢浩大的樣子,也不像是需要他插手的樣子?!拔視M量的打聽一些消息,也會注意不引起懷疑。”
他目前能想到的就是下次和鈴木薰見面的時候想辦法把話題往這邊引,至于具體怎樣做的不留痕跡,少不得還要虞瑰幫忙。
沈滄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幾小時前他還帶隊朝蕭冀曦喊打喊殺,幾小時后卻要仰仗蕭冀曦配合收集情報,他是個很好面子的人,當然會覺得有些不自在。
蕭冀曦注意到了這一點,與蘭浩淼對視一眼。
說來奇怪,雖然沈滄溟比他年長幾歲,蕭冀曦卻從無這種感覺,對著他時總覺得自己與沈滄海蘭浩淼一樣,算是兄長級別的。
比方說現(xiàn)下,蕭冀曦便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氣是因為先前沈滄溟安排的那場叫手下白送性命的刺殺,笑則是在笑這人到此刻的情態(tài)。
不過,為了能和沈滄溟更好的合作,蕭冀曦知道兩人之間決不能存在隔閡,愧疚之情也是隔閡的一種,此刻非把話說開了不可。
“說吧,咱們兩個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你一到上海就火急火燎的先要拿我開刀?我記著我可沒得罪你,還放過你一馬?!笔捈疥匕腴_玩笑的問道。
蘭浩淼在一邊聽著,一臉的幸災樂禍。
說到這,沈滄溟似是有些理直氣壯起來,他挺了挺胸膛:“我覺著我被你騙了,什么叫人在屋檐下?合該寧為玉碎才是?!?p> 蕭冀曦沒想到他能把自己的話記了這么久,本來那就是他為了哄騙沈滄溟而隨口扯出來的歪理,他自己都嫌這話牙磣。現(xiàn)在不用再與沈滄溟演戲,便不由得一時語塞,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
“就算我騙了你一回,也不至于叫你這么記恨吧?”
沈滄溟終于有機會為自己先前的舉動辯解,當然不遺余力,他現(xiàn)在臉可還腫著呢,雖然他本身是因為害得手下無辜喪命而心有愧疚,但是若能把蕭冀曦辯駁的為打人而感到愧疚,顯然也是很劃算的。
“先前不知道你是臥底的時候,在我看來我回到上海的優(yōu)勢就是旁人不了解我而我還算了解上海。”他說的很順暢,顯然這理由不是現(xiàn)找出來的。
“而為了把這優(yōu)勢發(fā)揮到最大,我要做的是把上海所有對我有所了解的敵人都解決掉,一個是你,一個是小林龍一郎。小林龍一郎最近沒什么動靜,貿(mào)然刺殺我擔心會引起你的懷疑,況且他出入被保衛(wèi)的也很森嚴。而殺你,則可以偽裝成圣誕節(jié)行動失敗而心有怨懟的中統(tǒng)行動,況且還有你那上司作掩護,不會引起小林龍一郎的注意。”
沈滄溟一口氣把自己的布局籌劃全說了出來,臉上浮現(xiàn)出一點得意之色,但看一眼蘭浩淼,又飛快的收斂了。
蕭冀曦一時無語,這樣看來他先前對任東風說的買一贈一倒也不是假的,只不過這買和贈的關系他沒有弄對,任東風才是被贈的那一個。
要真這么說,沈滄溟剛剛那一拳挨得可有點冤。蕭冀曦這么想著,再看沈滄溟的眼神就帶著些歉意,這也正中沈滄溟的下懷,叫他腰桿挺得更直了。
蘭浩淼在一邊看著,知道這兩個人已經(jīng)將先前的事情給說開了,但未免沈滄溟把尾巴翹到天上去,還是趕緊出言敲打。
“你想的是不錯,但布局還欠缺了些,如果你為狙擊手安排了接應人員,只怕結果還會有所不同?!?p> 見沈滄溟有些垂頭喪氣,蘭浩淼又適時的補充道:“所以你雖然是相對獨立的一個行動小組,遇到事情還是要多加商量。站長讓你來見我,就是出于這種考量。”
見原本還帶著些驕傲之色的沈滄溟被蘭浩淼三言兩語敲打的服服帖帖,蕭冀曦不由得大為佩服,覺著還是得一物降一物。
見此間事了,蕭冀曦也趕緊向兩人告辭,想著既然動手的人是沈滄溟,那他回去就不會有人等著拿槍戳他腦袋了,心情也不由得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