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冀曦不得不承認(rèn)他是對的。如果說這趟幾乎沒什么意義的旅程最終起到了什么效果的話，那也就只有證明了赤木親之是個很難對付的家伙，要殺這樣一個人不是靠著行動隱秘出手迅速就能有效果的。
“要是讓赤木警覺起來，倒是說不定能把握到一點破綻?！笔捈疥乇硎玖速澩?。
“那家道場的名字倒是挺有意思，你去隨便打聽打聽就能找到了，壓根沒用漢字——就叫げん。”
蕭冀曦隨口報出了名字，忽然看見蘭浩淼略有凝滯的神色。他愣了幾秒鐘，而后意識到蘭浩淼對日語幾乎是一竅不通，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扯過一張紙寫下地址，想了想又把那兩個假名也一并添上才丟給蘭浩淼：“反正滄溟肯定認(rèn)識，你就把這給他就是?！?p> 就在這時候，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了。蕭冀曦愕然的抬起頭來，因為通常情況下蘭浩淼不允許任何人隨隨便便的打開這屋子里一間關(guān)閉的門，這是為了保證他，以及沒準(zhǔn)存在著的更多其他來無影去無蹤的軍統(tǒng)特工們能有一個相對安全的環(huán)境來和蘭浩淼討論問題。
進(jìn)來的人端著一個茶盤，可那姿勢怎么看怎么別扭，好像下一秒他就會把茶盤扣在兩個人的腦袋上一樣。他走到茶幾旁邊隨隨便便的把手里東西一扔，從蕭冀曦手里扯過那張紙。
蕭冀曦的手懸在半空一時間不知道該干些什么，最后只能非常委屈的垂了下去。
沈滄溟就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xiàn)在眾目睽睽之前，這是蕭冀曦怎么都沒有想到的。他不解的看了蘭浩淼一眼，蘭浩淼察覺到他的譴責(zé)之意也不以為忤。
“旁人都看不住他。也只能把他放在我眼皮底下了?！?p> “你身邊有多少人認(rèn)識師姐？他們就不會起懷疑嗎？”蕭冀曦看了一眼沈滄溟那張雖然做過修飾然而還是與沈滄海十分相似的臉，聲音都有點顫抖。
“看來你這幾年都不怎么關(guān)心師兄我?！碧m浩淼難得起了玩笑的心思，看上去相當(dāng)受傷?！拔沂值紫碌娜艘呀?jīng)換過一茬了，他們沒見過滄海?！?p> 蕭冀曦愣了一下，剛想說可能會有人注意到照片里的沈滄海。但是等他環(huán)顧四周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這里并沒有那種東西存在——但他分明記得，自己是曾經(jīng)在這里見到過一張照片的。
“我早就把該收拾起來的東西都收拾起來了?！笔捈疥氐哪抗庠谖葑永锼奶幱我?，蘭浩淼在他身后慢悠悠的發(fā)出一聲嘆息?！霸谒貋碇?，那些東西都有很妥當(dāng)?shù)谋９軋鏊??！?p> “我不該懷疑你處理問題的水準(zhǔn)?！笔捈疥乜嘈α艘幌?。
“站??！”蘭浩淼忽然一聲暴喝，把蕭冀曦嚇了一跳。
沈滄溟若無其事的剎住了腳步，很不耐煩的回過頭來?！安栉乙呀?jīng)拿過來了，你還想做什么？別真把我當(dāng)成是你的傭人?！?p> “要不是你小子一出去就惹事，我早就把你打包扔出門了。”蘭浩淼看著那狼藉一片的茶盤只覺得眼皮直跳，他倒也知道要不是此刻站在這里的訪客是蕭冀曦，沈滄溟不會偽裝的這么差勁——但他心疼他的杯子和茶葉?！皠e以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攔著你半小時后你就能帶齊隊伍去炸道場?！?p> “一小時?！鄙驕驿槟樕蠜]什么表情，蕭冀曦很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給別人講冷笑話的時候還這么面無表情的?！笆孪葲]有通知，我沒法那么快的集合隊伍?！?p> 蘭浩淼做了個深呼吸。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需要一個計劃，我真的很懷疑上面為什么要叫你來?！?p> 沈滄溟看起來很認(rèn)真的思考了一下。
“大概是因為我是最有可能把任務(wù)搞砸的那個吧?！弊詈?，他竟說出這么一句讓蕭冀曦大為驚訝的話來。
蕭冀曦和蘭浩淼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震驚，也能看出對方都在拼命的把‘你還知道’這幾個字往肚子里咽。
“我死了不可惜，我這支隊伍里任何一個人死了都不可惜，我早就知道了?！鄙驕驿槟樕蠋е唤z嘲諷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在自嘲，還是在嘲笑重慶軍統(tǒng)總部的那些人。
他聲音很低，語速飛快，仿佛是在發(fā)泄著什么。
“我來上海之前就知道了，那時候有一個同期訓(xùn)練營里的人，成績很不錯，按說是可以跟著我來的。但是他被他爹給攔住了。他爹在政府當(dāng)差，那時候我就知道這一趟不是什么好差事，我們來的這些人沒準(zhǔn)一個都回不去?！?p> “閉嘴！”蕭冀曦還沒來得及發(fā)表什么建議，就聽見蘭浩淼很暴躁的打斷了沈滄溟。
“既然知道自己沒那么大的本事，為什么要來？”蕭冀曦見蘭浩淼在一旁胸口劇烈的起伏著看起來一時半會還組織不出完整的語言來罵人，只好率先問道。
“只是他們覺得我沒那么大的本事?！鄙驕驿榭瓷先ト珶o棄子的自覺，很平靜的答道?！八麄兺宋抑笆亲鍪裁吹模也皇且粋€從零開始訓(xùn)練的菜鳥，而且我很了解小林龍一郎——所以上一次如果你們不攔我，我有九成的把握殺了那家伙。”
“如果不是必要，九成九的把握我也不會讓你去冒險?！碧m浩淼從桌上抄起那個撒了一半的茶杯?！拔业冒涯阃晖暾慕唤o你姐姐?！?p> “她？”沈滄溟冷笑。“她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一定?！?p> 蕭冀曦的動作快過自己的腦子。他正站在沈滄溟的身邊，所以沈滄溟一偏頭蕭冀曦一伸手，竟然還真把那個杯子給接在了手里。
只可惜杯子蓋還是斜著飛了出去，在對面的墻上砸了個粉碎。
沈滄溟站在原地沒有動，蕭冀曦則開始上躥下跳。這對他來說其實是個高難度動作，但是沒辦法，杯里的水溫度實在會有點高。
他小心翼翼的把杯子放回茶幾上的時候，聽見沈滄溟依舊平靜的聲音。
“不僅是他，你，我，還有這家伙——”他一指蕭冀曦。
“誰能保證自己活著看見戰(zhàn)爭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