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浩淼說的是一樁很無可奈何的事實,蕭冀曦在七十六號里臥底,一切的價值都來自于臥底這個身份,一旦暴露,失去價值的他根本就沒有被營救的機會,不過往好處想,也不會有人來殺他——因為他對上海站事實上并不了解,身上沒有幾個可以泄露的秘密。
蕭冀曦從進七十六號的第一天起就知道等著他的就只有兩條路,成功臥底到最后,或者半路被發(fā)現(xiàn)迎來死亡,沒有被營救的機會,他也不指望被人救,等自己變得毫無價值時,那些人最好還是把力氣使在更有用的地方,哪怕是等他死了替他報仇,也比救他要強。
一提到子彈的使用記錄,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丁巖的檔案室,那里面塞著的可不只是日本人跟七十六號謀劃出來的大大小小潛伏破壞計劃,七十六號做的一切事情,都能在那間屋子里面找到蹤影,有的時候蕭冀曦都覺得與其叫它檔案室,不如換個名字叫監(jiān)控室來的更為妥當一些。
雖說那都是行動隊的檔案,以蕭冀曦目前的權限已經可以調取,但特種武器的使用檔案一旦被調出來,蕭冀曦無疑會被人盯上。到那時再有人于刺殺行動中偏巧用到了某種記錄在冊的特種武器,蕭冀曦除了跑路之外似乎也沒別的法子了。
那時候他要是想活命,除非是這邊沈滄溟對赤木親之動手,那邊他就直接逃離上海奔著重慶去。可那結果卻不是蕭冀曦想要的,一來能不能在日本人布下的天羅地網里逃出生天還兩說,二來這么灰溜溜的回到重慶去,只為扳倒一個赤木親之,他自己心里也不大甘心。
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查閱檔案的記錄抹去。
從幾年前檔案室被盜開始,那里的安保就得到了加強。早晚有專人看守,就算能繞開他們,怎么在大量的檔案之中找到他想要的那份也是一個難題,上回偷盜兩份計劃能夠成功,純粹是因為一早踩了盤子知道東西放在哪,真動手的時候時間那樣緊迫,根本沒工夫一一翻閱。
想要讓查閱檔案這件事不為人知,進去偷盜顯然已經是行不通了,現(xiàn)在就只剩下了一個辦法。
把檔案室的管理人員變成自己人。
當然,不是換成自己人。蕭冀曦不知道七十六號里還藏著多少臥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算丁巖死了,這些人也未必有機會進入檔案室重地。殺丁巖固然不算難事,殺了之后達不到想要的效果反而不美。
于是也只剩下了策反丁巖這一條路可走。
在這件事上,蕭冀曦雖然早就有意,可卻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策反至少得亮明自己的身份,讓他去亮明身份,一旦失敗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蕭冀曦一路上都在想這件事,因為走神還差點釀成了一場車禍。他下了車本想道歉,對面的火氣是相當之大,見他一瘸一拐的下來,不由得出言諷刺。
“你自己是個瘸子,就也想把旁人都變成殘疾嗎?”
“對不住。”對面這張嘴可是有些缺德,都說罵人不揭短,他倒是專門往人短處上戳。只是蕭冀曦不想與這人糾纏,也就沒說什么。
沒成想這讓對面是更加的囂張。這年月能開得起車的都不是一般人——實際上車禍也罕見,只是蕭冀曦實在運氣不大好——就算是替人開車的司機,也總覺得自己是高人一等。
當一個人想要找茬的時候,如果光動動嘴皮子不能達到目的,下一步也就只能是動手了。蕭冀曦看上去當然算不上羸弱,只可惜怎么也擺脫不了行動不便這一條,總讓人覺得是好欺負些。
蕭冀曦滿心都在想策反丁巖的事情,直到被人揪住了領子才反應過來。他倒是不介意被人拎起來晃蕩兩下,只可惜身上揣著的槍不怎么給面子,被這么一晃蕩就直接掉了出來。
槍掉在地上的響動很清脆,蕭冀曦面無表情的低頭看了看,他很清楚此情此景自己這個表情是最有殺傷力的。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一招會不會起作用,還是那句話,有車的都不是一般人,未必會怕他這把槍,或許是因為這東西在他眼里過于司空見慣的原因,他現(xiàn)在已經不覺得隨身帶著一把槍算什么事了。
結果還真就把人給嚇住了,那人很快就松了手,因為動作太快蕭冀曦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甚至還在原地愣了一兩秒才發(fā)覺自己已經重獲自由了。
他彎腰撿起了槍,但是沒拿它嚇唬人,只是妥善的放回了遠處。
“別擔心?!笔捈疥芈掏痰恼f道。“沒什么可怕的,兵荒馬亂,有把槍是好事?!?p> 那人苦著臉往地上瞄了一眼,依舊是道歉。
蕭冀曦再往地上一看,原來自己的工作證也跟著掉了出來。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似乎說什么都很有笑里藏刀的嫌疑,并好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人抓回去編織個罪名。
平素跟他打交道的,已經沒有幾個普通人了,除了工作上所謂的同僚以外,要么就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要么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無所畏懼甚至總惦記他這條命的自己人。是以蕭冀曦總是忘記七十六號這個名頭在常人眼里看起來究竟有多么嚇人,蕭冀曦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覺著眼前這一幕實在是滑稽可笑。
蕭冀曦第二次彎下腰,把工作證也撿了起來。這次他就顯得隨意了許多。畢竟槍真是保命用的,這工作證要不是自己真正的那份“工作”需要,他還真就不稀罕。
“趕緊走吧。我保證不在你身后開槍?!笔捈疥乜戳艘谎蹆奢v差之毫厘就要撞上去的車,想了一想又問道:“還是說你需要精神損失費?”
他是真心實意的發(fā)問,但是別人顯然不這么想。
蕭冀曦看著那輛絕塵而去的車有些后知后覺的想,是不是他不說這話,對方跑的還不會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