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上下打量了蕭冀曦一番。
蕭冀曦覺得自己臉都快笑僵了,最后胡楊哼了一聲說:“進(jìn)來吧?!?p> 油耗子沒跟進(jìn)去,還幫他倆把門給關(guān)上了,雖說是因為蕭冀曦知道的那些事,但是這時候還敢表現(xiàn)出回護(hù)來,也是很難得了。
“這么晚還沒回去?”
“新到的藥還在清點造冊?!焙鷹钔镒吡藘刹剑芸闯鰜硎虑橛悬c不對勁,蕭冀曦就算真是被舊傷折騰起來了,也不會大半夜的往七十六號跑,更不用說身后還跟著個油耗子?!罢f吧,究竟什么事?!?p> 蕭冀曦聳聳肩?!拔襾硪杌?,知道你手里有,不用那么瞪著我?!?p> 他身上一直不敢隨身帶著這東西,就怕什么時候被人給發(fā)現(xiàn)了說不清楚,但是眼下也顧不上那么多,要是白青松說出點什么來,這也算做個防備。最關(guān)鍵的是這能讓胡楊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中統(tǒng)和軍統(tǒng)之間固然不和,可真出了大事,兩邊也得硬著頭皮來個互幫互助。
果不其然,胡楊差點把自己的腳給崴了。
“今晚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壓低了聲音。
“抓了個共黨,我馬上就要被......任東風(fēng)說是回家休息,也可以說是隔離審查。要是真查出點什么來,我得抓緊時間自我了斷,不能再往下牽扯什么人?!笔捈疥噩F(xiàn)在反而放松下來了,可能是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意味?!熬唧w的你明天就能知道了,不用我在這跟你解釋?!?p> 胡楊沉默了片刻,走到藥柜旁邊,不知道從哪摸出了兩粒膠囊來。
“膠囊是慢了點,真到那時候可能你還得受點罪?!焙鷹钣帜昧藥灼固鬯幊鰜?,這好像是她第一次這么痛快?!安贿^那種時候,知道自己會死也就有了盼頭,你這點骨氣應(yīng)該還是有的?!?p> “你倒是挺了解我?!笔捈疥厥Α!皟闪??”
“你被隔離審查了,白科長恐怕也不能幸免?!焙鷹钶p笑了一聲?!爱?dāng)然,我不知道她了解多少內(nèi)情,但你再來我這恐怕會有困難,我這叫未雨綢繆。”
蕭冀曦想了想,還是把兩顆藥都接過來了,不過他不打算叫白青竹知道這事。
油耗子在外頭敲了敲門。
“隊長,任處他們恐怕要出來了?!?p> 蕭冀曦轉(zhuǎn)身往外走,順手把那兩顆膠囊塞進(jìn)了暗兜里?,F(xiàn)在還不到圖窮匕見的時候,任東風(fēng)肯定不會搜他的身。
任東風(fēng)果然是已經(jīng)下來了,看見蕭冀曦站在醫(yī)務(wù)室門口,當(dāng)即上來表示了一下關(guān)切。
“這是怎么了?”
“這不是要回家?guī)滋?,臨近年關(guān)了,我怕藥鋪都歇業(yè),過來找胡醫(yī)生開點止疼藥?!笔捈疥鼗瘟嘶问掷锏募埌?。
油耗子在蕭冀曦后面站著,沖任東風(fēng)點了點頭。
任東風(fēng)笑了。“別有什么壓力,過幾天也就回來了。”
蕭冀曦應(yīng)了一聲,看著任東風(fēng)的表情就能猜出來他還有句潛臺詞是回來的時候不知道是回辦公室還是直接進(jìn)地牢。
其實他今晚最頭疼的倒不是面對任東風(fēng),而是怎么回去跟白青竹把事情說明白了。他當(dāng)然知道白青竹不會有什么過激的反應(yīng),但是那種沉默的悲慟有時候更加難捱。
一路上他都沒說什么,油耗子也很有眼色的保持了沉默,直到停車的時候,油耗子才低聲說道:“隊長,你得保重?!?p> “放心,至少你會沒事的。”蕭冀曦瞥了他一眼。
油耗子難得沒堆出一臉的笑來,他不笑的時候看著能順眼的多,好像那個諂媚的靈魂透不出來的時候,他整個人能顯得正氣凜然一點。
“隊長,你也會沒事的?!庇秃淖诱f完就下車走了,沒給蕭冀曦留下反應(yīng)的機會,蕭冀曦探出頭去叫他,他才扭過頭來。
“把車開走,我這些天用不上,借給你了?!笔捈疥貜能嚿舷聛恚€匙就留在了車上?!耙俏页鍪?,那車歸你?!?p> 油耗子愣了一下,但是蕭冀曦已經(jīng)摸索著開門去了,這并不算太困難,可以看得出客廳里還開著燈,顯然是白青竹還在等著,這么一看,蕭冀曦便油然而生一種愧疚,要是他真的在七十六號里熬一宿,估計白青竹也不會睡。
他開門的時候看見白青竹還坐在客廳里,像是沒動過地方。
“怎么樣?”她問道。
蕭冀曦張了張嘴,又覺得自己發(fā)不出聲音來了。
最后他抬手按住自己的眼眶,怕說出話之前眼淚先跟著出來。
“是松哥,被直接帶回梅機關(guān)去了?!?p> 白青竹感覺自己把每個字都聽進(jìn)去了,但是完全沒有聽懂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她盯著蕭冀曦,蕭冀曦也看著她。
蕭冀曦感覺他們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個秋天,那時候聽著從東北傳過來的消息時,心里生出的似乎也是這樣的絕望感。
但是這回白青竹沒有哭。
“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們也不是沒救出過人來——程起,對,程起就是個例子?!彼羧徽酒饋?,眼里閃著一點光。
“不是我們,是共黨,師兄能放任我做點小動作,但絕會為這個借調(diào)人手?!笔捈疥匾е勒f。“我倒是能豁出去,就是一條命,能換出松哥來不算虧,但是就憑我一個人什么都做不了,我暴露了,還要再連累更多人,上海站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p> “你不是一個人?!?p> “兩個人也沒有用。”蕭冀曦?zé)o奈的看著她。“我也想把人救出來,但是現(xiàn)在被任東風(fēng)關(guān)在家里,恐怕連梅機關(guān)的大門都摸不進(jìn)去?!?p> 白青竹站在那,像是生了根一樣,一動不動。
蕭冀曦想給她倒杯水,但是手伸出來才發(fā)覺這時候他手抖得厲害,都拿不住杯子,腿似乎也在這么一瞬間軟了,走到白青竹身邊都費力。
但他總算是走過去了。
“對不起?!?p> 白青竹搖了搖頭。
“這不是你的錯,你盡力了?!?p> 她把臉埋進(jìn)蕭冀曦懷里,后一句話說得很輕,讓蕭冀曦幾乎沒有聽清,只模糊聽見她還在重復(fù)盡力了這幾個字。
“我們都盡力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