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仇?這都什么時候了,他們想的是報仇?”
蘭浩淼也陰沉著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被上面擺了一道,無緣無故就被當(dāng)了槍,反過來還坑了自己手底下的人。
“他們那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偌大一個漢中特訓(xùn)班,輕而易舉的就叫共黨差不多端干凈了,他們一向不把共黨放在眼里,現(xiàn)下吃了這么大的虧,自然要想辦法找補回來,這也無可厚非。但我沒想到他們會把主意打到上海這邊來!這是什么地方,容他們這么胡鬧下去,和直接投降有什么區(qū)別?”
人總是有種很奇怪的心理,當(dāng)看見旁人更怒時,就不大好意思接著發(fā)火了。蕭冀曦眼下就是這種情況,他看著蘭浩淼越說越激動,自己反而冷靜了下來。
“還是有一點區(qū)別的?!钡忍m浩淼停下來緩口氣的時候,蕭冀曦冷笑一聲。“直接投降他們臉上無光還要背些罵名,現(xiàn)在這樣,只能說是形式所迫?!?p> 蘭浩淼默然不語,緊緊攥著拳頭。
“我要救我哥?!卑浊嘀窈鋈徽f話了。
蕭冀曦和蘭浩淼一齊看向她。
她最后還是把這話給說出來了,蕭冀曦覺得自己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他知道白青竹一定會說這話,她不會任由自己最后一個親人就這么死在梅機關(guān)手里。
白青竹眼圈紅紅的,像是隨時要落下淚來,但她沒有哭。
“在上??隙ㄟ€有能救我哥的人。就算梅機關(guān)從始至終不轉(zhuǎn)移他,等行刑的時候也一定得把他從梅機關(guān)里給拉出來,劫囚車劫法場都行,用共黨的人去救我哥,事成了他們都得離開上海,這也算削弱了共黨在上海的有生力量,不會讓你們跟上面沒法解釋?!?p> 蘭浩淼苦笑了起來?!澳阌X得我是害怕跟上面沒法解釋?我早就不在乎這個了,從陳恭澎投敵變節(jié)之后,我的境況便大不如前。新任站長現(xiàn)在還沒把我調(diào)走只是因為他短時間內(nèi)找不到一個能替代我的人,實際上我這個組長早就做得名不副實,說不上哪一天就會被自己人拉出去擋槍,到了這個地步,要是能幫你救人,到還算是發(fā)揮一點余熱?!?p> 白青竹和蕭冀曦面面相覷,他們深入敵后,對上海站內(nèi)部的傾軋一無所知,直到蘭浩淼說起,才知道他的境況已經(jīng)這樣糟糕。
“當(dāng)年我入力行社,就是陳恭澎推薦?!碧m浩淼看這兩個人懵然無知的眼神,苦笑更甚?!八雽W(xué)的時候其實與我同是四期生,只是后來生了病才延入五期,我們兩個人私交還算不錯?!?p> 蕭冀曦倒是知道這一點,只是看蘭浩淼這個表情,兩人的私交不能用不錯兩個字來概括。
“實際上,當(dāng)年就是他提醒了我,如果任由師父繼續(xù)下去,師門上下都落不著好,非得有人去做惡人不可?!碧m浩淼半閉著眼睛嘆息一聲。“我一直很感謝他,要不是他的話,師父恐怕會早早的被逼出上海,以他那個性子,立了上海恐怕戰(zhàn)爭伊始就會折進去?!?p> 蕭冀曦卻不這么想,在他看來陳恭澎就算當(dāng)年提醒了蘭浩淼,也全然是為了投機,從他被捕之后這么痛快的投降就能看出來,這人絕不是什么一腔熱血的主兒。不過這時候說這個也沒用,他順著蘭浩淼的話往下問?!斑@么說,從陳恭澎叛變之后,上面就開始懷疑你了?”
“對,甚至更早。”蘭浩淼恢復(fù)了面無表情的模樣?!瓣惞觳恢浪窒碌娜耸俏遥乙彩侵钡剿徊恫糯_認(rèn)了他的身份,但是上面一直懷疑我們兩個私下有過聯(lián)系,從陳恭澎叛變、軍統(tǒng)上海站再遭重創(chuàng),而我接連兩次都不曾被波及之后,被懷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p> 蕭冀曦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重重地嘆息一聲,但是蘭浩淼倒看上去想得很開。
“一時半會的他們也不會拿我怎么樣,要是真能用我的命換出什么要緊的東西,我也挺樂意的。跟你們說這個,不是為了讓你但心,只是要你知道,我不是在為救不了人而找借口?!?p> 要說不感動其實也是假的。蕭冀曦從沒想過蘭浩淼能心平氣和的跟他討論救不救一個共黨的問題,他很清楚,因為當(dāng)年離開師門的導(dǎo)火索是四一二那場慘案,自己這位師兄對共黨一直抱有成見,此刻能心平氣和的跟他說這些,屬實不易。
他不知道蘭浩淼現(xiàn)下是拿什么眼光在看他。蘭浩淼心里清楚的很,現(xiàn)在師父不在了,這個小師弟還是得靠他跟沈滄海護著,程逢春是早就離開了上海,要不甚至于還能返回來試圖給蕭冀曦一槍,而沈滄海也幫不上什么忙,也就只剩下他一個還能起點作用了。
蘭浩淼無聲地嘆了口氣。
更重要的是,當(dāng)年如果不是他看中了蕭冀曦往上力薦的話,蕭冀曦也不會來到敵后的情報戰(zhàn)場上,這一點他始終沒跟任何人說,但對著蕭冀曦的時候還是總覺著心里有點愧。
“梅機關(guān)真的鐵了心要誰死,絕不會費事再拉出去?!碧m浩淼轉(zhuǎn)向白青竹,他對上頭特派下來這個女人總是不大放心,不知道為什么,大概只是一種直覺,但是也知道她在蕭冀曦心里要比自己這個名不大副實的師兄重要得多,本著疏不間親的原則,一直什么都沒有說,這可能是他頭一次這么直接的和白青竹對話。“在哪里殺人不是殺,左右不過一槍的事?!?p> 白青竹知道他說的很有道理,所以蒼白著一張臉沒有說話。
時隔多年,她又一次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什么叫做五內(nèi)俱焚。
但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蘭浩淼說道:“但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我今天上門不是為了跟你們說喪氣話的?!?p> 白青竹差點跳了起來,蕭冀曦也是一樣的反應(yīng),不過這次蘭浩淼沒按他,任由他的膝蓋準(zhǔn)確擊中了茶幾。
在蕭冀曦抱著膝蓋抽冷氣的間隙里,蘭浩淼慢悠悠說道:“救人可以,但是要善用栽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