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拳倒沒真砸著人，而是擦著田村忠太的臉砸到了墻上，震下一點灰塵來，固然有梅機關(guān)這屋子年久失修的緣故在里頭，但也足以證明鈴木薰氣得不輕。
蕭冀曦認識他十幾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直接發(fā)火。
“為什么把她帶來？”鈴木薰做了幾次深呼吸，開口的時候還是帶著一點火氣
田村忠太一言不發(fā)。
蕭冀曦心想，這小子還是挺講義氣的。
“是我提議的，我想，這種時候你只會為小虞開門?！笔捈疥匾矡o意叫田村忠太替他背鍋，答得很順暢。
鈴木薰轉(zhuǎn)臉看他一眼，沒有說話，但怒意是漸漸消退了。
“這小子半夜來敲我的門，讓我來勸勸你?！笔捈疥匾恢柑锎逯姨??！八故强吹煤苊靼?，只可惜你不聽他的?！?p> 鈴木薰嘆了口氣。
“田村?！?p> “在?！?p> “你是不是擔心我這次失利之后不及時處理問題反把自己關(guān)在辦公室里，會被政敵抓住機會，在柴山先生面前攻擊我？”鈴木薰看他的目光和軟了一點，還伸手幫田村忠太把肩膀上的白灰給撣掉了。
“是?！?p> “今日之后，就不必擔心了?！扁從巨鼓樕戏浩鹨唤z冷笑?！霸摀牡氖撬麄儭！?p> 這可能是田村忠太和蕭冀曦第一次在某件事情上達成一致，他們兩個對望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點擔憂，看來想的大抵都是“壞了，該不會是打擊太過，把人給弄瘋了吧。”
“都進來?！扁從巨罐D(zhuǎn)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田村忠太走在最后面，把門給關(guān)上了。
鈴木薰先拿出來的是一封信。
“我的祖父將升任樞密院的決議長，雖然軍部未必要聽樞密院的話，決議長的面子卻還是要給的，無論他們多么希望抓住我的錯處，都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定我的罪。況且，人是從憲兵隊跑的，而要為影子的死付出代價的，首先也是保衛(wèi)局的電訊處。這兩件事雖然都與特務科有關(guān)系，卻都不能歸為我一人的錯處?！?p> 蕭冀曦把信接了過去，那很顯然不是日軍官方的信息渠道。鈴木薰本就在情報機關(guān)里呆著，這又能算是他的家事，在這件事上他比自己的上司更早知道信兒，并不算什么怪事。
“你說的影子，就是日前被徐怡然打死的那個？”蕭冀曦若有所思的問道。
“是。白先生死后，共黨似乎對自己內(nèi)部出問題的情況有所察覺，所以我命他暫時不要再有什么動作，卻沒想到會有人鉆了空子，用丁先生的名義和他聯(lián)絡。這件事情，是我的失職?！扁從巨裹c點頭，又道：“況且我今天這一天，也不能說是全無收獲。”
鈴木薰又拿出來一個筆記本，蕭冀曦一眼就認出那是徐怡然的東西。查抄徐怡然家的時候他沒有去，但這件事是行動處負責，所以最后行動檔案是落在了他手里，那些照片他都看過了，對徐怡然的遺物，自然也都門清。
“我有新的發(fā)現(xiàn)?！扁從巨拱压P記本翻開，指著某一頁道：“毛森的事情，的確與她關(guān)聯(lián)不大，她也是被利用了，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幫誰的忙?！?p> 蕭冀曦聽了這話不由得微微一怔，但隨即也就釋然了。
他先前在毛森逃脫的時候就覺得事情不大對勁。從徐怡然死前留下的話來看，她是深恨戴笠，以至于寧愿當了叛徒的。毛森這一逃，卻是往戴笠身邊逃，怎么想都有些矛盾之處。如今聽說有內(nèi)情，他心里倒是升起了一種“原來如此”的感慨。
“現(xiàn)在的問題在于，保衛(wèi)局內(nèi)部依舊有奸細。”鈴木薰沉聲說道。
蕭冀曦臉上露出些驚色?！熬谷贿€有嗎？”
“當日拿任東風下獄的時候，我就知道他絕不是最后一個?！扁從巨蛊届o道。“先不提這些內(nèi)奸的手段如何，單現(xiàn)在的局勢，也足以叫保衛(wèi)局內(nèi)部的一些人心思浮動了，他們改換陣營不是什么令人驚訝的事情?！?p> 鈴木薰說的太坦白，蕭冀曦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鈴木薰抬眼看他的表情，忽然一笑。
“這話不用我說出來，你也清楚。”他感慨道?！皶r局已經(jīng)變了，如果說當初我們覺著必勝，那如今看來，是否能勝，便只有看天意?！?p> 蕭冀曦沉默了片刻，徑直拿過筆記本端詳。
這本筆記從被查抄出來，就直接送到了鈴木薰這，蕭冀曦還是第一次看見里面的內(nèi)容，不過的確是徐怡然的字跡。
徐怡然寫道，聯(lián)絡共黨內(nèi)奸的主意并不是她自己想到的，而是她得了一封信，信上叫她用特定的頻率與共黨內(nèi)部的日本間諜取得聯(lián)系，并也寫明了頻率。徐怡然原本就是丁默邨不甘心敗走，留在七十六號的棋子，有自己的手段監(jiān)聽電訊處，所以事情也進行的異常順利。
蕭冀曦皺起了眉頭。
又是一封不知來路的信。
上回蘭浩淼扳倒任東風，靠的也是這樣一封不知由誰送來的信。
“你覺得是送信的人，是保衛(wèi)局內(nèi)部的？”蕭冀曦緩緩道。
“很顯然。”鈴木薰點一點頭。“但我不能確定他是哪一邊的，這次他動手除去的是我們插在共黨內(nèi)部的間諜，而上一次類似的情況出現(xiàn)時，折進去的是我們留在軍統(tǒng)電訊組的內(nèi)應?！?p> 蕭冀曦霍然抬頭，內(nèi)心驚駭莫名，臉上卻只能漫不經(jīng)心地笑問一句：“上回？這事你沒跟我說過?！?p> “原本我們在追查赤木先生被刺殺一案中的殘余疑犯，并也進行的很順利。在內(nèi)應的幫助下揪出來兩個，但是再往下查的時候，我們與內(nèi)應忽然失去了聯(lián)系，后來在黃浦江里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扁從巨固崞疬@件事，有點咬牙切齒的意思?！吧洗螞]能逮到他，這次，說什么不能讓他逃了?！?p> 蕭冀曦忽然想起，在白青松被捕之前，白青竹是跟他說過這件事的，當時他還說要叫蘭浩淼排查嫌疑人，但查來查去都不曾有個所以然，沒想到是叫人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