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冀曦心事重重地看著鈴木薰，鈴木薰正半垂著腦袋翻桌子上那堆文件，可以看得出那些東西的確是年深日久，紙張的邊緣都微微泛黃。
他太久沒有說話，讓鈴木薰感到了一點異常。
“你在想什么？”
“在想戰(zhàn)爭結(jié)束的時候，我們會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蕭冀曦信口答著，然而答完后，忽然心中一動，問道：“你想去做什么？”
“我想帶她回千葉?！扁從巨固职粗栄ǎZ氣是向往的?！拔液芟矚g上海，但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留下去?！?p> 蕭冀曦沒問為什么。
鈴木薰把一個檔案袋丟在桌角，記了幾筆什么東西，他神色倒是很認真，看著完全不像是在做無用功。
“這究竟是什么？”蕭冀曦忍不住問道。
鈴木薰的動作一頓，下意識把那幾頁紙蓋上了。
“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你是不是聽了田村替我抱不平？”
蕭冀曦一怔，隨即一點頭。
“這件事不算是我被排擠?！扁從巨剐α似饋??！笆俏易哉堃@么做的，當然，也很合柴山的心意，對外他也不墮面子，對內(nèi)么，我這么做自有用意?！?p> 蕭冀曦本能的有些警覺，但也知道此刻是問不出什么來的，只默默地記了下來，打算過后再跟蘭浩淼商量對策。
“萬里浪那邊，也是你安排的？”蕭冀曦聯(lián)想到自己這些天的遭遇，似有所明悟。
“這是我給柴山提的要求之一?！扁從巨钩姓J道?！笆俏沂韬隽耍瑧?yīng)該提前通知你的，看來你最近被折騰得夠嗆?！?p> “警署關(guān)于治安維護的報告，這東西能有什么用？”蕭冀曦半是抱怨半是試探，然而也沒得到任何結(jié)果，鈴木薰但笑不語，只說過段時間他就知道了。
蘭浩淼這么跟他賣關(guān)子，他最多只是感到氣悶，而鈴木薰這么做，就讓他有些毛骨悚然了，因為不知道鈴木薰接下來要做什么，就意味著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
見蕭冀曦推門出來，田村忠太就又進了門。蕭冀曦有意要聽他們說些什么，放慢了關(guān)門的動作，于是就聽見里頭傳出這么兩句話。
“要拿去倒掉嗎？”
“還是放著吧?！?p> 鎖舌咔噠一聲，把蕭冀曦的嘆息掩住了。
蘭浩淼聽了他這回報，也是一臉的大惑不解。
“美國人都快打到日本本土上去了，他還有心思在這兒翻舊賬？難道真是受了打擊，跟陸軍示弱了？”
蕭冀曦不得不提醒他：“馬里亞納離著日本還有段距離，況且鈴木要是那樣的人，我們還用在他身上下這么大的工夫？”
蘭浩淼語塞，不得不承認蕭冀曦說得有道理，這么多年下來，蘭浩淼在幕后看著蕭冀曦跟鈴木薰斡旋，也總是捏著一把汗的，鈴木薰看似一直被身邊的這些人牽著鼻子走，其實還總有自己的決斷，從那個不常能透出信息的書房就能窺出一二來。這些年因為虞瑰獲取情報的頻率不高，軍統(tǒng)上層還多次致電蘭浩淼，詢問虞瑰有無投敵的可能，都是叫蘭浩淼給截住了，他不愿意叫自己人寒心。
對屋的窗欞忽然被人扣響，蕭冀曦立刻伸手摸槍，這時候無論是誰造訪都很值得人警惕，尤其是還是打算從窗進來的人。
蘭浩淼按住了他的手。
“沒事，是滄海?！?p> “師姐還在上海？”蕭冀曦被嚇了一跳，蘭浩淼倒是顯著很淡定。
“她一直在，還做了件大事，只是沒告訴你。”
“那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了嗎？”蕭冀曦沒好氣道。
“可以?！鄙驕婧]等蘭浩淼給他開窗戶，自己就跳了進來，蘭浩淼一臉的無可奈何，他從來對沈滄海也沒有辦法。
蕭冀曦從來只有在這時候才能看見蘭浩淼吃癟，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在后頭看熱鬧，但是看著看著，也忽生出感慨。
也不知道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日子了。
“徐怡然的事情，有我在里面推波助瀾?！鄙驕婧？匆娛捈疥?，臉上還是沒什么笑意，只是目光柔和了很多?！拔沂窒掠袀€長沙的兄弟，我就把他們兩個老鄉(xiāng)送做一對了。”
“原來上回說徐怡然和人談起了戀愛是這么回事。”蕭冀曦恍然大悟。
“不是戀愛。徐怡然當時還需要丁默邨?！鄙驕婧：啙嵉鼗貞?yīng)?！爸徊贿^有這么個人在，能堅定她的決心罷了?！?p> “的確算件大事，可幫了我不小的忙，還捎帶著讓我找著了保衛(wèi)局里的共黨?！笔捈疥匦Φ馈！霸摻o你記功的。”
“我不需要你們的功勞?！鄙驕婧０欀碱^，厭惡之情溢于言表。
蕭冀曦不由得一愣。
“她在東北跟抗聯(lián)呆太久了，以至于壞了腦子?！碧m浩淼在一邊插話，語氣生硬，顯見不滿。
沈滄海冷哼一聲?！罢l的腦子壞了還不一定呢，師父更喜歡哪一邊你也不是不知道——”
這兩個人又不說話了，只是互相不甘示弱地瞪視，蕭冀曦夾在中間一頭霧水，卻也不得不打圓場。
“你們兩個湊在一起總不是為了互相瞪著，師姐現(xiàn)在在上?？蛇€算被通緝著呢。”
“不是算。”沈滄海垂著眼睛，語氣十足十的漫不經(jīng)心，說出來的話卻石破天驚?！澳愫外從炯影嗉狱c，都是為了我。”
蕭冀曦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幾乎沒能控制住聲音。
“師姐你又做了什么？”
“也沒做什么，就是警局太廢物了，我覺得閑下來是對他們工作能力的肯定，所以就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把日本人標榜出來那些優(yōu)秀的商人都造訪了一下，放把火，或者是綁架勒索，旁的我也做不了，畢竟現(xiàn)下我還是個通緝犯?！?p> 蕭冀曦?zé)o奈地看了她一眼?！拔艺f警署最近怎么也跟著亂成一鍋粥，本來以為是有人趁著時局不穩(wěn)出來打劫，沒想到是你?！?p> “我就不是打劫嗎？”沈滄海唇角一彎。
“你叫行俠仗義。”蕭冀曦本意帶點譏諷，沒想到沈滄海倒是十分喜歡這個詞，滿意地點頭。
“不錯，我也這么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