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竹的身手一直不算差。要不然的話，在保密局里頭她也不會有那么大的話語權(quán)，甚至于來東北都是帶隊來。所以對于繞開那些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土匪一點(diǎn)都不難，只要在酒里頭下點(diǎn)蒙汗藥就行。
這蒙汗藥還是白青竹花了不少力氣才夾帶出來的，為的就勢以防萬一。
當(dāng)晚看守牢房的果然都睡死過去，其實(shí)他們本也就懈怠，這地方常人混不進(jìn)來，混進(jìn)來救這么兩個人所要付出的代價，可比這兩個人的價值要高出許多。共黨在這節(jié)骨眼不會干那么賠本的買賣。東北早一日全境叫他們拿下，軍隊就能早一日南下，那時候的戰(zhàn)局可就不像現(xiàn)在這樣了。
白青竹沒費(fèi)什么力氣就進(jìn)去了。
牢房里面異常的安靜，白青竹摸了摸臉上的蒙面布巾，還是有點(diǎn)心悸。山上沒有喬裝改扮的余地，只好一切從簡，可是畢竟纖細(xì)嬌小的身量，跟旁人還是有很大的不同，只盼這兩個人真能順利地出去。
她走近的時候，卻覺出有些不對來。
太安靜了。連呼吸聲也不曾有的安靜，不像是關(guān)著兩個活人的牢房——她悚然一驚，伸手去摸的時候，只摸到了兩具冰涼的尸體。
“我好像有點(diǎn)理解鈴木薰那時候的心情?！笔捈疥卦谒箢^嘆了口氣，也沒有把燈點(diǎn)亮，害怕在暗夜里太惹眼。他只是走近了白青竹，擦著一根火柴晃晃，叫白青竹看清她身邊的兩具尸體。
一看就是中毒而死，不是什么稀罕的毒藥，大約就是砒霜。白青竹看著兩張年輕面孔七竅流血的樣子，一時間只覺得遍體生寒。
“你殺了他們？”
“嗯?！笔捈疥孛鏌o表情地點(diǎn)頭?！拔冶静幌雱邮值?，但是你太心急了，對旁人而言或許你做得很完美，但咱們畢竟在一塊這么久，于我眼里，是事出反常必有妖?！?p> 白青竹下意識地就要掏槍，不過蕭冀曦難得動作敏捷，把她的手給按住了。
“你先別急著動。今晚只有我一個人來了，我們還有一點(diǎn)時間?！?p> “別跟我說你打算跟我一塊走。”白青竹自嘲地一笑。“我記得你已經(jīng)把話得很明白?！?p> “你那個姓廖的副手。就是總跟我不對付那個，也已經(jīng)起了疑心。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游擊隊的，都是他找來的眼線，在我眼皮子底下還敢玩這些花招，保密局的確一代不如一代?！笔捈疥乜戳艘谎勰莾删呤w，微微冷笑。“你要是真把他們放出去送情報，后腳這情報還得回來。幸而他一貫眼高于頂，對你還有些忌憚，對我是十足十的輕視，覺得我不過膽子大些，是徹頭徹尾的匹夫，叫我覺出不對，來個先下手為強(qiáng)?！?p> 在這樣的情景下，白青竹知道蕭冀曦絕無騙自己的理由。
“你從什么時候懷疑我的？”
“從你三番五次想把我——以你的視角來看，應(yīng)當(dāng)是拉回正途上來——的時候?！笔捈疥叵肓讼?，無奈道?！澳銖牟皇且粋€喜歡廢話的人，在這件事上，你的話未免太多了，而且往日你也沒那么在乎我感想如何。不過不管是不是你，殺了他們都不算太虧。不是你，我就提著人頭去警告姓廖的少在我這兒搞小動作，是你......”
“你打算殺我嗎？”白青竹問道。
“是你的話，我就把這兩條人命推到你身上?！笔捈疥厮砷_手退后兩步，還是平素玩笑時的輕松語氣?！斑€是你自己去報信比較穩(wěn)妥，你在我這兒已經(jīng)暴露了，不算提前結(jié)束任務(wù)，要知道，我是不會替你隱瞞什么的?！?p> 白青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然后很艱難地彎起唇角。
“你這是要包庇我？”
“也許吧?！笔捈疥卮鸬煤芡纯臁！翱偛荒苤竿覍δ阆碌萌ナ帧！?p> “你還有一個選擇，跟我一起走。”白青竹說這話的時候其實(shí)沒抱什么希望，但她還是想掙扎一下。
“不必了，你應(yīng)該做的就是回去，然后想辦法來阻止我。你走之后，如果我所料不錯，上頭會讓我接手，但監(jiān)視也會更甚。因?yàn)樗麄冎肋@支隊伍里其余人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卻又要提防著我做手腳，這次咱們就只有各憑本事地較量一番了?！笔捈疥鼐従彄u頭?！拔視?zhàn)斗到最后一刻。”
“那我不如現(xiàn)在就殺了你。”白青竹猛地抬頭，眼眶里飛濺出一點(diǎn)淚來。
“現(xiàn)在殺我，你就走不了了?！笔捈疥厝耘f是搖頭。他是想幫白青竹擦擦眼淚的，但最后又生生止住?！皼r且，你應(yīng)該把我留到一個更有用的時候去殺，譬如說殺了我就能讓這個計劃全盤失敗的時候，而不是現(xiàn)在。”
在一片黑暗與靜寂之中，兩個人站成了一對雕塑。
“我明白了。”白青竹疲憊地笑?！拔視业侥敲匆粋€時機(jī)的。你知道嗎？其實(shí)就憑你現(xiàn)在這些話，就已經(jīng)足夠去搏一個更光明的未來——”
“人啊，不是哪條路對，就非得往哪條路上走?！笔捈疥仫@得很平靜?！澳銈冋f要把鬼變成人，可有的鬼見著太陽，就算活下來，也得痛苦一輩子?！?p> “我不覺得你是鬼?！?p> “我也不覺得，但總會有人這么覺得。我已經(jīng)受夠了被囚禁的日子，說什么都不想被誰再關(guān)起來了?！笔捈疥亟K于伸出手來，拍了拍白青竹的頭?！肮颤h總要去講一個斗爭，就算現(xiàn)在那些降將與他們相安無事，將來也必要清算。我甚至敢斷言，等他們真拿了這天下，對旁人都是好事，可對這些履歷不清白的人來說，不出十年，必然有浩劫等著，而我，絕不想茍活于世?！?p> 白青竹啞然，半晌才氣恨道：“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
“我有時候也不大明白，思來想去，只知道我在這一場戰(zhàn)爭里，本就沒有做過什么正確的事?！笔捈疥貝澣??！坝袝r候甚至想，要是沒看見上一場戰(zhàn)爭的結(jié)束，沒準(zhǔn)還能更自在些。”
怒海蒼嵐
原句是“我這一生中，本就沒有做過什么正確的事情” 但老蕭還是比虺文忠要幸運(yùn)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