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蕭冀曦還是放棄了,他隱約猜到了一種可能性,但不愿意相信,也不敢去深究,只是暗下決心要防著一些,如果真如他所想,那只要有所防備,倒也不算什么。
劉啟明很少見白青梅露出凝重神色,她一貫都是愛笑的,要是不高興,也只會想法子讓別人倒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除了人生中的頭十幾年,她就沒機會去學什么叫溫柔兩個字,從來都是從一片林子到另一片林子,她也本以為這一輩子都做山野閑人了,誰能想到中國亂了這一百多年,竟還真能有人創(chuàng)造出奇跡來呢。
“怎么了?這是誰惹著你了?”他在白青梅身邊蹲下來。白青梅正煩心呢,看見他這表情便更加煩躁了,推了他一把道:“你還笑得出來?沒看出什么?”
“看出什么?”劉啟明挨了這么一下,很是一頭霧水,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斂了笑容?!澳闶钦f他防著我們?那也是應當?shù)?,發(fā)現(xiàn)消息泄露,想到你姐姐的去向,咱們兩個肯定是最值得懷疑的?!?p> “原來你知道了?!卑浊嗝访碱^緊鎖?!八@樣事事都防著我們,還真有些難辦?!?p> “也沒什么可擔心的?!眲⒚饕贿?。“這么一支隊伍,光是帶著那些喪良心的東西到處跑就已經(jīng)很吃力了,還能翻什么浪花?進沈陽城?那也得先能逃出山再說,眼下國民黨手里這幾座孤城,早就是秋后螞蚱,你也不用擔心,跟著就是了?!?p> 白青梅沒有他這么樂觀,但也將信將疑,現(xiàn)下情景已經(jīng)是這樣了,總歸不會再壞下去,說聽天由命有點過于消極,不過除了盡人事之外,還真只能聽天命。
山里的日子是越來越難熬。金秋時節(jié)還算物產(chǎn)豐富,天卻一天天的涼下去,這些人根本沒帶防寒的衣物,東北的秋天恐怕又比其他地方還冷上幾分,早就熬不下去了,只好真學著土匪騷擾一些山間村莊,是以被共黨咬得更緊,不止是白青竹的隊伍,似乎還有旁人也加入了其中。
大人倒是能夠?qū)⒕?,但隊伍里除了那些要命的東西以外,還有一個唐小花。蕭冀曦常看見唐銘一個人抱著唐小花在林子里發(fā)呆,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想來對他也是有些怨氣的。他本想放人走,只是廖長不同意,擔心行蹤會被泄露。在這一點上兩人之間吵了不少架,但廖長是始終沒有松口,蕭冀曦恨不得給他打暈了再放人。
蕭冀曦還在想辦法,但唐銘是無法再忍受下去了。蕭冀曦看他的臉色愈發(fā)陰沉,就一直留意著他的動作,畢竟一個學醫(yī)的想殺人,也不是那么的難。
所以在唐銘往鍋里扔東西的時候,蕭冀曦很精準地把他給揪住了。
“我可以假裝沒看到。”
唐銘的臉色黑如鍋底?!拔乙獛』ㄗ?。”
“我不會讓我的人在這種事兒上減員?!?p> 唐銘嘆了口氣。“雖然不能茍同你們的做法,但也還沒到要殺人的地步,這是洋金花,也叫曼陀羅,這邊不多見,我這些天倒是一直在找,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是麻醉用的,等你們睡了,我就帶小花走。”
“這時候睡久了,也許就沒命在了?!笔捈疥貨]有松手?!皷|西給我,今晚不會有人再看著你們?!?p> 唐銘狐疑地看他。
蕭冀曦沒有絲毫要退讓的意思。
唐銘最后還是松了手,看蕭冀曦麻利地把那些草葉子卷在一張皺巴巴的紙里,然后走了。
當晚蕭冀曦就自己給那玩意點上了,廖長現(xiàn)下很信任他,何況煙癮也一直在,當然要來搶,最后蕭冀曦“忍痛割愛”,其演技之精湛,叫唐銘嘆為觀止。他想,如果當年這小子不是身上帶著太多能表明身份的東西,自己還真能叫他給混過去。
當晚廖長睡得很死,他那幾個親信也受了影響,加上奔襲疲累,算人事不知。
“我不會感謝你的?!碧沏懨蛄嗣蜃?。
“我也沒打算叫你感謝我?!笔捈疥負]揮手?!斑@是我欠你的?!?p> 唐銘小心翼翼地把唐小花往自己的背上托了托。為了防止她夜里哭鬧引來旁人,唐銘斟酌著給唐小花下了一點藥,他做得很小心,但心里還是有些疙瘩,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唐小花,所以臉上的表情很沉肅,蕭冀曦簡直覺得他是要給自己送葬。
也差不多,他就是在往死路上走。
“再見?!碧沏懨銖娐读藗€笑出來。
“不?!笔捈疥負u了搖頭,在唐銘不知所以的目光里粲然一笑?!笆呛髸o期?!?p> 看著唐銘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時候,蕭冀曦并不覺得后悔。
他只是覺得有些孤獨,這條路上的人終究是越來越少了,不過也沒有什么,總歸每個人到結(jié)束的時候,也只會剩下一個人,本就沒有誰能陪著誰一輩子。
第二天當然是和廖長大吵了一架,也許是因為離沈陽已經(jīng)不遠,廖長心態(tài)有所松懈,再加上那根壓根就沒什么正經(jīng)材料的煙卷,他是結(jié)結(jié)實實睡到日上三竿,甫一睜眼就知道不好,等看見隊伍里少了人,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兩個人吵得厲害,敢于勸架的一律被罵個狗血淋頭,最后只好任由他們吵了半天,沒吵出個什么所以然來,倒是消耗了不少體力。
沈陽戰(zhàn)事幾乎已經(jīng)結(jié)束,蕭冀曦也沒抱什么希望,不過等真看見戰(zhàn)敗的消息,心情之沮喪當然另當別論,廖長跟他之間的戰(zhàn)斗也戛然而止,現(xiàn)在他們要思考的問題,是怎么在這個前有攔路后有追兵的情景下,把東西運進城去。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都是一聲嘆息。
“這叫什么事?!绷伍L恨恨道?!岸脊帜闩俗返锰o,繞了這許多路?!?p> 蕭冀曦對他的指控沒有什么反應。只是淡淡地道:“那你還不如去怪守軍沒有守住沈陽城?,F(xiàn)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了,我想他們該早就知道自己的敵人有什么特征,我只怕很難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