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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是橫戈馬上行

第六十七章 善惡鏡

多是橫戈馬上行 何妨吟笑 1999 2020-04-16 09:00:00

  邱琳微微顫抖著:“那他便平白挨了這些委屈?為了家國出生入死,每日都被夢魘折磨的不像個人,這些苦都是為誰受的???”

  解薔閉眼,深呼吸:“所以就可以因為失敗讓他顏面盡失而墮落,因為無能和愧疚而自殘還要遷怒旁人?”

  邱琳卻不服:“你都不了解過他的痛苦!”

  “你們了解了,然后呢,只會蒼白地說一句‘別人不了解他的痛苦,只有你們了解’,什么忙也幫不上,說完就干站著看了唄?既然如此,當(dāng)初又何必救?”解薔看著她的眼睛問。

  邱琳無法回答,因為確實無人幫得上忙。

  “既然幫不了,還要替他聲張,只會讓他活在更多的嘲諷里。”解薔的話雖然很無情,但是現(xiàn)實就是如此。

  這不是在講什么道理,這些就是解薔這半個月來看到的、聽到的一切事實:“我又何嘗沒見過這樣的人?

  當(dāng)年北旗被血洗,殘留下來的一小部分都是如此,他們有些人不敢吃畜生肉,有些人不敢睡覺,有些人手里不握著刀就覺得下一秒會有人來砍他,這些撒癔癥的人,甚至都不敢活著......人間酷刑。

  我有時候想,他們不如干脆死在禁宮里,也好比如在累累白骨上接受自我凌遲來的痛快?!?p>  ——讓我去死吧。

  ——何必救我。

  ——放棄我,求你們了。

  邱琳腦海里響起了七年前,剛從鬼門關(guān)回來的康安,毫無生氣的話語。

  “或許有人可以救他們,那都叫奇跡,是看命的。更多的人,只能靠自己生生硬挺過來,挺不過來又沒有勇氣去死的,只能自己熬著,熬到挺過來的那一天?!苯馑N抓了一把頭發(fā),“我眼中的康安,和你眼中那個小可憐不一樣,我見到的是把自己......鎖起來的康安。你們欺騙他,把他當(dāng)成一個正常的人來相處,何嘗不是另一種凌遲?”

  她很難準(zhǔn)確的去描述那種感覺,“鎖起來”只是她臨時找的一個形容。

  形容她看到的康安,把自己鎖起來,屏蔽了外界的某種信息的傳入,更像是一種自欺欺人。

  邱琳臉色很不好,人是她救的,卻只救回了一具軀殼。

  “邱琳,我沒有看不起他的意思,也不是說你不好。”解薔以為自己的直言不諱扎到了她,忙著解釋,“我的意思是......你讓我想想......”

  “呃......”是太子的聲音。

  太子的聲音聽著,好像是從側(cè)面的岔道傳來的。

  二人不敢過多的轉(zhuǎn)動身子,只扭著脖子望去,看見康安黑沉沉的臉色,一動不動的站立在太子身后,連呼吸的起伏都沒有了。

  正午的陽光漏進林中,投下斑斑點點,在地上的樹枝丫杈影子上綻放,又是一樹樹的金桂。

  解薔卻有些心虛,死氣在陽光下囂張地滋長,霸占了解薔的掌心,一點點侵蝕進皮肉、骨血。

  為什么她要心虛?她開始刪選剛才說過的每一句話,想知道哪一句沒有注意。

  要說平日里的康安,太過刁蠻,像王府里某處院落外的龍爪刺,大朵大朵地開著潔白的花,卻讓它們窩在翠葉里的長刺上。

  那些刺蟄伏著,若有人想要采擷那些花朵,它們就把那只侵犯的手刺破,絞他的肉,飲他的血。

  解薔想到了康安那段生不如死的歲月,生離死別的滋味、寄人籬下的隱忍、最后是一敗涂地的屈辱。

  還有無法擺脫的夢魘,越發(fā)失控的心魔。

  該怎么辦?腦袋沒有相處對策,解薔的腳已經(jīng)往康安的方向邁開了一步。

  沙漏也停了,一半流沙浮在上斗,一顆一顆慢慢地掉下來,解薔這一條好想邁了一年一樣。

  一陣風(fēng)從那個岔口吹過來,直沖她的面門,讓她忍不住閉上了一瞬,再一睜開,康安回魂了一樣,動了。

  解薔心里的那個沙漏微微傾斜,沙漏了,康安也邁開了一條腿,退了一步。

  在風(fēng)里,他頭一回沉默地轉(zhuǎn)身,往來路回去,留下滿地帶不走的落葉和碎光。

  邱琳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康安了,上一次,是在白閬,康安剛活過來的那一個月。

  再看看解薔,臉色也不好,蒼白得很,應(yīng)該是被康安這幅模樣嚇到了,有些手足無措。

  直到胳膊被邱琳拉扯著,解薔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她局促得很,都不像原來那個懟天懟地的大姐頭了。

  “我,我是不是,說過了?”聲音有些發(fā)顫,顫得像她的心率,小心翼翼地跳動。

  太子嘆了口氣,上前說:“小安就是剛好這個點比較敏感,你說的——倒也沒錯,是我們都不敢對他說的。”

  那么執(zhí)拗的人被勸服了來跟對頭道歉,卻在半道聽見了對頭對自己的層層剖析,就像一面真實的鏡子,照著自己血淋淋的,那是撕破了表面的虛假后的康安。

  諾大的太康城,誰不是明面上對他恭敬有加,背后有幾個人是對他心服口服的呢?

  他是討厭解薔么?還是討厭解薔毀掉了他五年里營造的和諧?還是討厭突然看清的真實?

  想來橫沖直撞,心懷坦蕩的解薔就像是一面善惡鏡,皇上賞賜的善惡鏡,想拒絕的不行。

  每一次見面,都要揭下他一層面具,鏡子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在現(xiàn)實的火焰上炙烤過的烙鐵,插進他的雙眼,陷進心口,對他行刑。

  他又仿佛走出了五年前的那扇后門,走進了那個一邊整潔,一邊長滿青苔的巷子,聽見那年的販子們嚼舌。

  “都說廢了!”

  “把城丟啦!”

  “殘疾,沒救了吧?”

  “還把老王爺丟在了城外!”

  “白養(yǎng)了,嘖嘖嘖?!?p>  “可不是,白眼狼,只顧著自己活了?!?p>  ......

  康安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這里明明是他的明王府,他從小長大的地方,這里的一草一木都經(jīng)過他的手。

  這里的每一條路他都走過,即便是在沒有月的夜晚,他也能準(zhǔn)確的找到方向。

  此刻陽光正好,他卻不知道該去哪了。他在自己的王府里,迷了路。

何妨吟笑

解薔太直了:你玻璃心???/康安就是玻璃心:你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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