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薔走回明王府,遠遠的,一個孤高清冷的身影立在明暗交匯的小門前,手里提著一只暖橘色的舊燈籠。
解薔走進,大吃一驚:“你怎么……”
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是這個門?
康安神色一如往常的陰郁,不知道現(xiàn)在對解薔的心情是怎樣的,他微微低頭,看了夜行歸來的解薔好一會兒,冷淡地出聲:“你還真當龍佘是個擺設了?哪次你不是從這個門偷偷摸摸地回來,真當是自己的本事大嗎?”
解薔摸摸鼻子:“先進去,先進去,您這是站多久了?”
康安沒理她,把燈籠桿丟她手里,先一步往里走,解薔默默帶著燈籠跟上去,術牛在最后自覺關門。
“魏家目前和敬侯府必然是要互留情面的,我想著若是到了無力回天的時刻,他們能看在敬侯府的面子上,別對我們落井下——”解薔喋喋不休地在康安身后解釋。
“是你,沒有們?!笨蛋膊毁I賬,很冷酷,很無趣,“本王要睡覺,有什么話以后再說。”
解薔欲言又止:“可是……”
康安把人“押”回了霄漢閣,離開前十分別扭地提醒她:“今日的藥吃了沒?”
解薔當然沒有吃:“當然!你呢!你吃了沒?”
解薔企圖反將一軍。
本以為棋逢對手,怎料平日喝個藥推三阻四的康安自豪地說:“當然,管家可以作證?!?p> “哦……”解薔也覺得自己問的挺無聊,開始揮手送人,“那沒事兒了,回吧?!?p> 康安明顯不愿多呆,抬頭負手說走就走,連聲招呼都不打。
回到霄漢閣的解薔端著還南送來的藥碗,皺眉吞咽時,腦子里還在想,妄圖打皇陵主意的那群人,也不知道是何方人物,能在西旗、敬侯府、北旗、明王府多方勢力的進攻下,游刃有余,捂好面具。
“夜深了,小姐趕緊收拾好休息吧!”
在還南的三催四請下,解薔懷揣著染公送來的卷軸睡著了。
殊不知康安頂著被壓抑的煩悶,回房躺下,再度陷入恐懼。
一群熟悉的故人,自他身畔策馬而過,為首的是許久不見的四弟,康懷。
明月下,叢林間,還是十六歲英姿勃發(fā)的少年。
緊隨其后的是他最眷戀的女人,他的生母,皇后娘娘。
他想喊住人,卻發(fā)不出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匆忙路過,接著又看到了康念,看到了邱琳……
她們的眼睛都目視前方,完全看不到康安,好似都要去同一個的地方,很緊急的趕路。
最后,他看到又一雙人策馬而過,一男一女,二人皆著中山營的皮甲,褐衣黑褲,銀甲腰帶,背負弓,馬帶箭,腰間掛著一把制式長刀。
那女子已經跑到前面去了,與別人不同,她一個回首望來,與康安對視上,那鮮活明麗的雙眼把康安驚出一身冷汗。
為什么會是解薔?為何別人都看不到他?
可解薔與他的對望只有一瞬,她轉頭,催馬追趕自己的同袍。
難道解薔也沒有看到他?康安的情緒潮漲潮落,水沫飛濺。
夢境迷離綿長,直到康安醒后,解薔最后那一句話依舊縈繞耳畔,久久不去。
——柳業(yè)!等等我啊!
“柳業(yè)……”
康安坐在床上,身上披著阿言拿下來的外衣,天邊一角還有爍爍發(fā)光的太白星,他最多睡了一個時辰。
房間里,阿言和阿謹已經忙活起來了,阿言探頭探腦問:“王爺方才有何吩咐?”
“本王出去走走。”說著康安就下了床。
“……”阿言看著憔悴疲憊的主子,腹稿打了好幾個,沒干說出口,很順從的低頭,“是,小的這就去取燈籠?!?p> 阿謹和阿言一人一只燈籠,跟在康安后頭,顯然那燈籠是為自己準備的,他們家王爺夜可視物,不太喜歡依賴這些東西。
“許久沒來了。”康安登上演武場,上手摸了摸立在中間的大鼓。
上一次他在附近練拳,好像過了許久,仔細算下來,也就是七八天前的事兒。
看來最近確實充實了不少,沒往日清閑了。
回想了一下,自與解薔訂婚以后,圍場行刺,秦樓沖突、邱融求兵、渠韃起事、城南遇險、城東救人……到現(xiàn)在僅僅半個月,他參與的大事小事,比去年五年里整合起來還要精彩,他還克服了心里條件,騎了一次馬,雖然最后差點把嗓子燒了,但也算得上是一次突破。
或許是閑不下來的解薔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看得多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被她帶起來了。
康安活動活動筋骨,其實動一動也挺好的……
“明早你們就去挑匹馬來吧,這么多年,本王也歇夠了。”療養(yǎng)了那么久,總不能再恐馬了,實在不行就……再克服一下。
?
“什么,康安騎馬去了?”昨晚的藥力太猛,藥里有安神的效果,導致解薔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在得知康安有一起嘗試騎馬時,康安本人已經被攙扶著回了臥房。
解薔趕到時,趙御醫(yī)已經在康安的小腿上,完美地扎上了最后一根針。
“趙御醫(yī)?!苯馑N見康安臉色極差,權衡過后,選擇退出房間,在外頭等候趙御醫(yī)。
趙御醫(yī)也是一臉苦澀:“王妃……”
隨后一聲嘆息。
解薔問:“他是讓馬驚著了?”
“殿下也是自己嚇自己……”趙御醫(yī)還是那句話,“王妃也是過來人,您見過這樣的士兵只多不少,若是不能自己走出來,恐怕,給在下一輩子的時間,也不過如此?!?p> 中山之上,層林之間,鳥雀走獸少了,寂靜就深了,尤其是山巔偶爾傳遞下來的鐘聲,滌蕩人心神魄。
解薔腰后別著魚竿,把二爺系在老地方,鉆進了山中最濕潤的一方小天地。
“老頭兒今日居然不在?”解薔嘟囔一句,找個平整的石板做好,甩餌掉自己的魚。
一時半會還不太適應龔榅被重新啟用,老以為自己白天過來都能碰到人,今天這桿子也是拿來討好他老人家的,既然如此,便自己上手,替他試一試手感。
直到天光收斂,解薔一無所獲。石潭里有魚,就是釣不上來。
要回去了。
解薔才動了一個念頭,水里就來了動靜。又是一次屏息凝神,解薔使出渾身解數(shù),用她那半生不熟的架勢把魚一下拽到岸上。
在滿心滿眼都在這唯一戰(zhàn)利品上的時候,龔榅終于舍得回來了。
“你釣個魚怎么也那么大個動靜。”龔榅這熟悉的一身漁夫扮相,從老虎竽背后鉆進來,還不忘吐槽解薔的釣魚手藝。
“頭兒……”解薔找他是有正事兒的,也不和他貧,“我問你個事兒?!?p> “嗯哼,你說?!饼彉X在她旁邊坐下來,悠然自得地擺弄自己的釣竿。
“就是,”解薔想換個說法,換來換去,覺得還是直接點來得靠譜,“我直說吧,康安今天又去騎馬了,雖然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是結果還是那樣,現(xiàn)在蔫蔫地臥床不起,是不是真的沒救了?我和他住一塊兒,他很影響我的?!?p> 聽完,龔榅翻了個白眼:“一口吃不出油麻餡兒,薔兒,有的時候,強扭的瓜,就是不甜的。即便明王殿下克服了對一匹馬的恐懼,那就代表他不恐懼戰(zhàn)場了嗎?人是復雜的,道道門往生,條條路向死,端看他的心如何去選,而不是你如何為他選。”
“……屬下不知?!苯馑N是來解惑的,卻要帶著更多的迷惑離開。
何妨吟笑
第二卷要倒計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