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夜庵,一座直屬于皇家的寺廟,也是一座特殊的寺廟,說是寺廟,不如說是一座囚牢,在這里的人大都是從王宮里出來的女人,能來這里,對她們不幸的命運來說,又是一種幸運,畢竟,還活著。
今夜的古夜庵里,多了一個女人,一個有身孕的女人。
詩音側身俯臥在床上,一旁有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尼姑,正在給詩音上藥,旁邊一個小尼姑端著藥盒子。
這老尼姑布滿滄桑的臉上,竟然有幾條刀疤,看著很是兇惡,但是,一雙充滿智慧的眼睛里,又透著菩薩般的慈祥,這老尼姑是這庵里的住持,被賜法號——紅杏,曾是老國王的一位王妃,已在此有三十余年了。
她手法熟練,沒一會兒就給詩音上好了藥,洗凈了手,站在一旁,看著詩音,說道:“還好,沒傷到骨頭,體內胎兒也是平安,放心吧!”
“多謝了!”詩音真誠的道謝。
“嗯!”老尼姑點著頭,說道:“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傷成這樣,竟然,不哼一聲,令人欽佩!”
“讓師傅見笑了!”詩音說道。
“呵呵,我聽過你的事,曾經的平民王妃,惹來無數(shù)人羨慕!”老尼姑感嘆道。
“都是過眼云煙罷了!”詩音隨口應道。
“是啊,都是過眼云煙!”老尼姑感嘆了一句。
“好了,你好好養(yǎng)傷吧,來到這里也不是壞事,放寬心!”
“多謝師傅了!”
老尼姑說完,領著小尼姑出去了,路上,小尼姑說道:“師傅,你對她這樣照顧,會不會不妥,萬一……”
老尼姑嘆了口氣,說道:“唉,都是苦命的女人,照顧一下無妨,宮中還管不到我頭上,唉,只怕——”
“師傅,只怕什么?”
“她懷著身孕,只怕宮中不會就此罷手,就算生下來,只怕也是女活男亡??!”
“還真是?。 毙∧峁靡裁靼资鞘裁匆馑?。
“算了,一切看她的造化了!”
日子不會就這樣平淡地過著,總有一天會起一些波瀾,宮中還是安排了人監(jiān)視著詩音,到了臨盆之時,接生婆也是宮中之人安排的。
一天夜里,寧靜的庵中響起了嬰兒的啼哭,不久之后,哭聲便停止了。
老尼姑坐在佛前,手中念珠滾動,口中誦著經文,不由得輕嘆一聲。
終究還是生了個男孩,之后,接生婆說,孩子有疾,無法得活,便拿去處理了。
虛弱的詩音,眼睜睜看著孩子被抱走,通紅的眼睛里,是止不住的淚水。
“啊……”她嘶喊著。
她無力抗爭,她太弱了。
不管遭受多大苦難,她的心中頂多只有悲傷,但此時,心中是無限的恨啊!
畢竟,那是自己的親骨肉??!
老尼姑看著目光呆滯,眼神空洞的詩音,輕嘆一聲:“緣起緣滅,生生死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你還年輕,路還很長,況且家中還有父母,還是要多多保重??!”
說完,老尼姑自己離開了。
一個多月之后,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詩音不見了,她離開了。
古夜庵少了人口,自然不能瞞著,必須上報宮中,王后拿著手中折子看了一眼,隨手丟到了一旁。
對于這樣一個小人物,她不會去過多關心,走了更好,心中更清凈。
王后不追究,別人自然更不會關心。
詩音喬裝打扮成一個男子乞丐模樣,不敢走大路,只走小路,一路之上,吃盡了苦頭,終于在半個月后,回到了闊別許久的家鄉(xiāng)。
她不敢白天現(xiàn)身,等到了夜里,才悄悄地向家中走去。
到了家門口,看著院中不由得一愣,房子還是那個房子,只是院中雜草叢生,許久沒人打理的樣子。
她心中有中不祥的預感,推門而入,借著月光,看到屋內破敗不堪,東西東倒西歪,沒有一人。
她再也顧不了許多,大聲哭喊著:“阿爹阿娘妞妞,你們在哪?!”
喊叫聲,吵醒了不遠處的鄰居,一個老漢走了過來。
“你是?你是小音?”老漢問道。
“二伯,是我,我是小音,我阿爹他們呢?”詩音焦急地問道。
“哎呀,孩子,你……你怎么成了這個樣子?走,跟二伯回家,回家再說!”
“二伯,你快告訴我,我阿爹他們在哪?”
“唉,這——”
“你快說啊二伯,我求求你了!”說著,詩音跪了下來。
“唉,孩子,快起來!”
“小音啊,你可要挺住啊,你阿爹他們……沒了!”老漢扭過頭,不忍再看這個可憐的孩子。
“啊——”詩音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老漢趕緊將詩音扶起來,沖家里喊了兩嗓子,一會兒一個老婦人,跑了過來,兩人將詩音抬回家中。
詩音一路又累又餓,這一昏迷就是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時分,才醒了過來。
在老婦人百般勸說下,才吃了點東西,精神漸漸好了起來。
原來,數(shù)個月前,詩音家中忽然來了一群官府的人,說是抓到了一伙土匪,供出詩音她爹是那伙土匪的頭目,然后,連帶著詩音的娘和妹妹,全部被當成土匪,一家三口全部被當場斬首了。
之后,官府之人便揚長而去,鄉(xiāng)親們幫忙收斂了尸骨,埋到了山后土坡上。
第二天,詩音在父母和妹妹墳前跪了一天一夜,之后,誰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春去春來,花開花落,一年又一年。
三年后的一天,這一天是上元節(jié),京都熱鬧非常,王宮中也不例外。
這一夜,國王照例睡在了王后宮中,第二天,天明后,許久不見國王和王后起床,宮女大著膽子去叫,只發(fā)現(xiàn)了兩具無頭尸首。
朝中震驚,全國嘩然,之后,人們發(fā)現(xiàn),王子也無故死于宮中。
朝中立刻動蕩不安,各方勢力,開始爭奪王權。
而在一個美麗寧靜的山村,一座墳頭前,跪坐著一個裹在灰布里的人,墳前有兩個圓圓的包袱,還有各種點心,還有一瓶酒。
黃紙燃燒的火光映照著一張美麗的面孔,無喜無悲。
許久,這人提起來兩個包袱,低聲說道:“阿爹阿娘妞妞,我走了,這次或許會很久,不知何時才能來看你們,你們安息吧!”
說完,轉身離開,眼角飄落幾滴淚珠,落在墳前,滲入土里。
走了許久,路過一個深不見底的山澗,將那兩個包袱扔了進去,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