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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fēng)疾

第四十一章 接續(xù)上篇

北風(fēng)疾 咪尤 3808 2020-05-04 20:00:19

  “今日來,是要立一個往生牌位?!?p>  “可以。”蘇赫滿口答應(yīng),寺里為往生的親人立牌位正是應(yīng)有之意。

  “立在大殿之中,玉佛身側(cè)。”

  “沒問題!”

  “阿彌陀佛。立在大殿……怕是不妥?!庇∧艹雎暤?。

  清泉寺身為前朝皇家寺院,格局雖小,卻勝在陳設(shè)極為精致。大殿之中供奉的佛像,非金身,非泥胎,也非木塑,而是三尊雕工冠絕天下的玉佛。

  正殿之中的佛陀玉像,再尊崇不過。慣常這種牌位均是立在地藏王側(cè)殿的一隅之地,哪里有在佛陀身側(cè)立往生牌位的道理。

  蘇赫狠狠的瞪了印能一眼,卻不再理他,只沖那人道,“尊駕是要寺里代為打造牌位,還是……”

  那人也不答話,只抬抬手臂。

  即刻有人自門外快步而來……

  此人一把年紀(jì),頜下無須,僅幾步間,卻叫蘇赫與印能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好俊的輕身功夫。

  似顯擺,又像慣常便是如此,他腳步輕靜無聲,竟似飄飄然到了中年男子近前,躬身舉過一個不大的紫檀匣子。

  他也不挺起腰身,略微佝僂著,退一步到中年男子身后,自此再無聲響。

  那中年男子雙手端著匣子,也不打招呼,亦無需引路,徑直便向大殿走去,仿佛一向如此,他從來只需旁人跟隨。

  ……

  紫檀匣子內(nèi),卻是一塊工整的黑玉無字碑。

  他只囑咐一句,“不容他人碰觸擦拭。月初一、十五均要法事超度,日常一盞長明燈即可?!毖粤T,他便一側(cè)身,任由蘇赫擺放。

  “哦……”蘇赫這么一聽,隨口說一句,“初一十五還要做法事啊……”

  他一言不發(fā)的沖身后點了點手,那位老者鬼魅也似的上前遞上一疊銀票,咧嘴笑了笑,那一口齊整的牙,白的赫人,聲音更是尖細(xì)的令人直起雞皮疙瘩,“那十兩金,純做定金。這是一年的香火錢……”

  他拿眼神點了點那疊銀票,“您瞅瞅,不夠盡管言語。這玩意兒,要多少您給個數(shù)兒就成?!?p>  蘇赫瞟一眼手里那千兩面額的銀票,怕是足有十張,心中暗自感嘆,貴客就是豪氣!

  那人便就立身在玉佛圣像前,沉聲道一聲,“請吧?!?p>  看他這意思,是要眾人離殿……

  蘇赫捏著銀票,硬是忍了。

  推搡一把木呆呆的印能,來到殿外,只余那位貴客獨自留在殿中。

  不知他要跟佛祖說些什么,蘇赫毫不關(guān)心,他心里一直惦記著師姐……

  他抬頭望一望天際……

  這詭異的暖冬!

  在北狄,每年冬季的大雪是躲都躲不過,怎么到了這大夏,卻又盼都盼不來?

  本就對這祈雪的章程一無所知,要誦哪幾部經(jīng),要做何等樣的法事,前后需要幾天……他有心以清泉寺的名義在祈雪之時幫襯師姐,這方明方志卻將寺里一應(yīng)僧眾都帶著跑了……如今只有他與印能二人……

  蘇赫心中煩悶。

  只盼著這位貴客焚香禮佛一畢,趕緊走人,再仔細(xì)與印能計較祈雪一事。

  未料想,這位貴人自大殿中踱步而出,當(dāng)先便來了一句,“聽聞這清泉寺,一口神泉享譽海內(nèi)。煩請烹一盞茶來,品鑒品鑒?!?p>  話說的還是那般客氣,可話里的意思卻容不得絲毫的拒絕……

  按理說,貴客到寺,置下金銀萬兩,奉一盞茶又算得了什么,本就是應(yīng)有之禮,可這一提到那口神泉……印能不由得又低聲誦一聲佛號。

  蘇赫陪著尷尬的笑了笑。

  神泉尚在,玉池中卻幾乎是空空如也……幾日前他泡一個澡就將一池泉水用個精光,現(xiàn)如今,那幾個時辰才冒出細(xì)細(xì)一股的泉水,怕是此刻舀都舀不起來……

  貴客眼瞅著二人,面色不悅的言道,“如何?一盞茶也欠奉么?!”

  “這是哪里話!神泉水……有的是!泡澡欠著些,泡茶管夠?!碧K赫大言不慚的應(yīng)道。

  泡澡?!

  貴客聽聞,不禁面露愕然之色……

  “請——靜舍稍候便是?!碧K赫躬身道。

  印能便縮了縮腦袋,看來就算是刮也得從玉池中刮出兩壺水來,這茶,是無論如何定要奉上的了。

  ……

  蕭鴻辰看著他那笨拙的沏茶手法,隨即想到,他應(yīng)該是燒一壺奶茶要更拿手些。

  奶茶……

  是了,那種呈一種淡淡的磚粉色,混雜著奶香的草原茶飲他已經(jīng)是很多年沒有喝過了。

  素倫會在奶茶里放上一點酥油,嗅起來有種淡淡的腥膻味,然而喝慣了,沒有這股獨特的味道反倒是覺著不夠勁道。

  他依然記得那一次,太子妃嚴(yán)寶珍忽然興起,要嘗嘗這種域外的奶茶……素倫熬煮的很用心,她卻只喝一口,就張口吐了素倫一身……

  嚴(yán)寶珍當(dāng)然是故意的。

  他知道的。

  然而在那個時刻,他這位太子,對這位太子妃針對素倫的種種作惡事端卻毫無辦法……嚴(yán)家,當(dāng)時是他在朝中唯一可以仰仗的。

  他還記得當(dāng)時素倫只是展顏笑一笑,便抹身拾掇自己的衣裳……什么也沒有說,她當(dāng)然什么也不會講。無論是在人前,還是他倆難得獨處的那些個夜晚……直到她死,她都從未說過一句太子妃的不是……

  他當(dāng)然都知道!

  素倫長在無拘無束的域外北狄,她那般敢愛敢恨的灑脫性子……卻在他身旁始終逆來順受,吃盡那許多苦頭,從不抱怨一句……她所做的這一切,皆是為了他。

  素倫深知他的無奈,在他面前,她從不提這些事。她不愿意讓他擔(dān)心,或者因為她而與嚴(yán)家生出不快。

  她常說今生能與他在一起,就夠了,其他的都沒關(guān)系……蕭鴻辰時常在心中長嘆,蒲類牧原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所在,竟能養(yǎng)育出如此深情美麗的女子。

  他本就是個閑散的皇子,在那個時候卻忽然有了登頂冀望。他甚至脫穎而出,如夢一般的成為了太子,那么他就已然無路可退……

  然而素倫卻再也看不到他登上了無數(shù)人夢寐求之的帝位……直到那一天,蕭鴻辰才真正了解到孤家寡人的含義。

  他已痛失所愛。

  ……

  恍然回神,蕭鴻辰默默注視著眼前的蘇赫……

  拍了拍蘇赫的手,蕭鴻辰從他手里接過了壺。

  清泉寺的這套茶具,頗為不俗。他一手拎起衣袖一角,一手執(zhí)壺柄,“先要用滾水,澆洗公道茶盞?!?p>  “這壺里的茶,泡第一道是洗茶……你瞧,是不能拿來喝的,用它繼續(xù)澆洗茶具……”

  蕭鴻辰做的很慢,教的很耐心,也很仔細(xì)。

  ……

  直至兩杯清茶放置茶海之上,蕭鴻辰用手將一杯推至蘇赫近前,“這就泡好了?!?p>  蘇赫看著他行云流水一般的擺弄著面前的茶具,不由得有些懵了……

  倒不是因為他的這一番茶道和敬清寂,舉壺落盞之間禪意盎然……而是蘇赫一時間沒弄明白,這位貴客怎就忽然來了興致,反客為主,在這間只有他二人在的靜舍里教起他茶道來了……

  蘇赫伸手就要端起面前的那一杯茶……蕭鴻辰卻一翻手,將泡好的兩杯茶均覆在了茶海中,“可看明白了?”

  蘇赫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泡好了又倒掉……這茶到底是喝還是不喝……

  “很好,現(xiàn)在照方才教你的,重新來一遍試試。”

  “呃……”蘇赫使勁眨了眨眼睛,好讓自己再清醒些,他怎么恍然間有種錯覺,此情此景,竟像是父親穆松當(dāng)年在教他烹制奶茶一般……

  這一眼復(fù)又向?qū)γ嫱?,蘇赫自他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些什么不一樣?xùn)|西……那是所謂的溫情么?

  蘇赫依言而行,照葫蘆畫瓢卻也不難,就在他伏低了身子,細(xì)細(xì)澆洗杯盞之際……鐺啷啷一聲脆響。他系在脖頸間的那面半塊鐵牌,皮繩的結(jié)扣便就在此時一松,自衣襟敞口間滑了出來……徑直落進(jìn)了杯盞里。

  只一眼望見,蕭鴻辰當(dāng)即便如遭雷擊!

  自院中看到的他的第一眼,蕭鴻辰就知道是他!

  他的額際眉眼……那高挺的鼻梁……甚至唇線臉型……與素倫簡直是一模一樣!

  他恍然以為是素倫轉(zhuǎn)世重生,投胎換了男身……

  他始終繃著。

  甚至聽到蘇赫這個名字,他都一直繃著。

  他故作威嚴(yán)之態(tài),就是生怕自己一伺不小心,便會失控?zé)o措……

  他生怕這是一場夢,晃眼間蘇赫便會消失在自己面前……

  因為他已然知道,再清晰無比的知道,這就是他與素倫的兒子!

  蕭蘇荷!

  他竟然比蘇赫出手更快,伸手就撈出了那半塊鐵牌……

  觸手之際,誰人也未曾看到有一縷藍(lán)沁幽光自那半塊隕鐵陽魚上暗然閃現(xiàn),頓時一股似無可琢磨的涼意,順著他的手,遛進(jìn)了他的心里。

  仿佛一滴雨露,落在了干涸枯竭的大地之上,蕭鴻辰只覺得心眼頓開,心中無限柔情暖意向周身蔓延開來……

  細(xì)細(xì)看去,天隕鐵發(fā)出的那種獨特的光澤,一只自云紋中躍升而起的錦鯉,栩栩如生……這,正是素倫的那半塊鐵牌!

  不會錯!

  他再熟悉不過。

  看著蘇赫望向自己的眼神,蕭鴻辰將鐵牌遞回給他,“這是你的?”

  渾然不知的蘇赫,拿回鐵牌,隨口道,“唔,母親的遺物?!?p>  這怎么可能!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蕭鴻辰頓覺心如刀攪,素倫當(dāng)年是病死在他的太子府邸,就在他眼前撒手人寰。

  “你……見過你的母親?”蕭鴻辰已然是竭盡全力撫平自己聲音中的波瀾。

  他這一問,卻讓蘇赫笑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叫我見過我的母親?”

  然而蘇赫是何等通透的玲瓏心,自己這一句出口,他便猛然覺得好像有些不對了……“你見過這塊鐵牌?”蘇赫緊聲問道。

  只覺得雙耳交鳴,蕭鴻辰一時間思緒紛亂,千萬般回憶一齊涌了上來。

  只看到蘇赫的第一眼,蕭鴻辰就篤定這就是他與素倫的兒子……此時又見鐵牌……人對!東西對!可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個襁褓中夭折的孩子,如今怎么會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那么他的母親是誰?素倫的鐵牌又為何會在他的手里?

  當(dāng)這一切,切切實實的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蕭鴻辰卻百思不得其解。

  一時心急之下……

  蘇赫看著他,下意識的喊一聲,“貴客!你怎么……”

  蕭鴻辰已然面色潮紅,癱軟在椅凳之上,昏厥了過去。

  就在蘇赫手忙腳亂的準(zhǔn)備探一探這位貴客的鼻息之際,一道灰影已然悄然而至擋在他的身前,那位老者也不看他,雙指便搭上了蕭鴻辰的脈門……

  片刻,他回首沖蘇赫點點頭,示意無礙,一只手臂墊在蕭鴻辰的脖頸后,好讓他靠的舒適些,另一只手解開了蕭鴻辰衣襟的領(lǐng)扣處,他沖蘇赫細(xì)聲道,“是氣血攻心,舊疾了,并無大礙,通風(fēng)將歇片刻就會醒來……有老奴在此,您請寬心?!?p>  言罷,他又沖蘇赫笑了笑,分明是頗為老邁的年歲,這一笑卻紅口白牙直叫蘇赫覺著渾身上下是那么的不舒服……

  “您忙您的,這寺里又有客到了。”他笑著沖蘇赫點了點頭。

  又有客到……

  蘇赫轉(zhuǎn)身出屋之際,怎么就覺著這老奴的笑意里似乎藏著幾分古怪?

  這位貴客的舊疾早不犯,晚不犯,看到自己的那半塊鐵牌便氣血攻心昏厥而倒?

  他認(rèn)得這塊鐵牌!

  那么他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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