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遠大將軍嚴峻杰，一紙檄文廣發(fā)天下。
這一刻。
大夏舉國境內(nèi)，仿佛都停滯了那么一瞬。
便如一片漫無邊際的陰云，籠住了大夏的天。
自大夏朝開國以來，這是頭一位鎮(zhèn)守一方的大將軍舉起了反旗。
檄文所云，令人瞠目結(jié)舌，嘆為觀止！
一時間這一篇檄文仿佛巨浪滔天，席卷至大夏各處。
……
京城。
養(yǎng)心殿。
西暖閣。
已是冬初，西暖閣里早早便燒起了地龍，溫煦的熱力散播著，令人微微見汗。
秦王蕭曜跪在堂間，便就在出汗。
他汗出如漿，心中卻澈寒一片。
身子如篩糠一般的抖動著，在眼前接連抹了兩把，他還是近乎看不清手中捧的那一張檄文……
朝中諸位帝黨重臣圍列在側(cè)，一旁還站著輔政王蕭仲康，獻王蕭逸，和五皇子蕭子峻。
很多人此時竟然都不忍去看堂間跪立的秦王蕭曜，蕭鴻辰在龍椅上漠無表情的道一句，“念?！?p> 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蕭曜心下一橫，竭力的集中精神，便就當真念了下去……
“自古帝君臨御天下，皆日日臨朝鞠躬盡瘁以治山河。唯夫景帝……拒金鑾而不入十余載……賢臣請親政而枉顧，朝公請立儲而叱責……”蕭逸拿手背擦去額際的冷汗，“終日流連宮闈之內(nèi)，情系書畫之間……”蕭曜身子便就軟了下去……
“繼續(xù)?！?p> “兒臣……不敢……”蕭曜深埋其首，已盡脫力。
“你聽不懂朕說的話？！繼續(xù)?！?p> 蕭曜喘息著跪直了身子，他復又捧起那張紙，嗓吼中已然絲絲作響，“……失君臣之道，荒廢政務，不遵祖訓，廢壞綱?！紝?quán)，憲臺抱怨，于是人心叛離，天下亂兵四起……使我大夏社稷崩壞，朝局費靡，民不聊生。雖因景帝所致，實乃天厭其德而棄之也……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其所為如彼，豈可為訓于天下后世哉……”
再往下看去，蕭逸聲中已帶哽咽之意，“父皇……兒臣實在是……”
“只著你將這篇來自撫遠大將軍的檄文讀給諸位聽聽，如此區(qū)區(qū)小事，你也難當不成？！念下去……”蕭鴻辰目視西暖閣內(nèi)的一眾臣工，“接續(xù)著，方才是精彩之處。”
“天道循環(huán)，護佑大夏。當此之時，億兆之中，當降生圣人……斯蕭曜者……景帝之嫡，秦王也……”蕭曜的聲量顫抖著，已近無法聞聽。
“一個字也不要落下。”蕭鴻辰指著他道。
“時年二十有一，為人恭順純良，悉熟典籍，有德而知禮……當立秦王……”蕭曜身子晃了晃，“以繼大統(tǒng)延續(xù)國柞……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那紙檄文自他手中飄落。
念到此處，蕭曜已然驚懼難當，再也無力維系，便就軟塌塌的倒在當場，昏厥了過去。
幾位侍立一旁的小黃門，見著秦王倒地，急匆匆邁步前來……卻又在康佑福的眼神之下，悄然退回了原處。
西暖閣內(nèi)，隨即便寂靜一片。
竟無人敢扶。
唯有獻王蕭逸，偏過頭去不住的輕咳聲。
五皇子蕭子峻那薄薄的嘴唇抿了又抿，他也不敢偷望蕭鴻辰，心中有若一只兔子在，噗通亂跳著。
終究是年少，他突然便不管不顧的撲身到堂中，用盡氣力扶起了蕭曜，“二哥……二哥醒來……”焦急的呼喚聲中，他嘗試著拍打著蕭曜的后脊……
蕭仲康自然是始終一副入定老僧的模樣，微闔雙目。
禁軍郝戰(zhàn)，刑部梁廣正，皆無聲息。
九門提督錢志，翰林院學士，新任督察院御史這幾位均是頭次位列西暖閣，眼神直勾勾的只盯準自己腳前三寸之地，絕不望向他處。
魏思勤與袁承煥二人，在人后相互對望一眼，在他二人眼中，對此時五皇子的這份純質(zhì)之情皆是深為贊嘆。
蕭鴻辰望向五兒蕭子峻，眼角不由得抖了抖，微微抬了抬手。
康佑福便快步來在堂間，自五皇子手中將蕭曜接過，扶去了一旁。
“有讓你出列？！”蕭鴻辰面色不虞的叱責道。
“兒臣……”蕭子峻漲紅著臉，卻不知該如何對答。
拿手點指堂間的那片紙，蕭鴻辰對他道，“那就由你來念下去?！?p> “兒臣遵旨?！?p> “如若敢錯一字，朕也不罰你。只杖責你那三位老師，可知曉了？”
“兒臣……知曉了?！边@么一來，蕭子峻那年輕的面龐上頓時便就有了凝重之意。
他極為小心的捧起那張檄文，上下快速的瀏覽一番，做到心中有數(shù)，這才抬望一眼蕭鴻辰。
“念?！?p> 時年十四歲的蕭子峻，便就極為謹慎的接續(xù)念到，“予本撫遠大將軍，嚴峻杰。某之叔伯，甘陜總督嚴守制。因天下大亂，為眾所推，率正義之師，佐以忠良之士，北至甘涼南抵巴蜀，目視我大夏中原之民，久無所主，深用疚心，安能坐而視之。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東進，拯生民于涂炭，復夏室之威儀，廢昏君，立賢嫡……故率群雄奮力廓清，志在扶社稷于顛沛，整河山于倒傾。布告天下，檄到如律令。”
念完，自忖斷無錯處，他便躬身上前，將這紙檄文小意的放在御案之上，退過一旁。
蕭鴻辰目視群臣，冷聲道，“都聽見了？廢昏君，立賢嫡……”
西暖閣中所有人應聲便盡數(shù)跪倒。
皆口誦，萬歲息怒。
一聲痛徹心扉的嘶吼自外間傳來，“父皇！兒臣……兒臣冤枉?。∵@檄文中所言簡直大逆不道，胡言亂語，卻與兒臣并無絲毫干系……”
蕭曜在康佑福手中轉(zhuǎn)醒，便就以手帶足，爬進了閣內(nèi)，他撕扯著哭聲，“父皇……父皇明鑒?。撼肌瓋撼紡奈从薪z毫不臣之心！”
任由著他爬至近前，蕭鴻辰面無表情絲毫不為所動，僅是默然道，“朕自始至終可曾言說過這與你有何干系？再者說……如若與你有關，此時你還尚有命在？”
“謝父皇，父皇慧眼如炬！洞悉亂臣挑撥之意！父皇萬歲，萬萬歲。”小雞啄米似得，蕭曜的額頭不斷碰觸在地磚之上，用力之狠，頓時面前便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