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懿佳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腕,還不知道自己的清白已經(jīng)在相府里碎了一地,甚至城南萬俟府的那兩位都為此慶祝了一番。
懿佳想把腦子里那些記憶都趕出去,她以后再也不想理會金鑾殿那人的死活,也不想再去兌現(xiàn)兒時的承諾。她承諾過要保護的人是大皇子明澤承,而不是如今的九五至尊文雍皇。明澤承那樣溫和的人,怎么會是現(xiàn)在冷漠絕情又討厭的文雍皇。
既然世間再無明澤承,那她便保護好繁和。這是她身為影衛(wèi)統(tǒng)領的職責。就當這是她為明澤承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懿佳在被子里縮成一團,眼淚不住地滾下來。
再堅強,她也是一個的女兒家,一個被負了心的女兒家。
鼻間是被褥上攜帶的清幽的洋甘菊花香。
懿佳鼻子驀地一酸。如今她竟是有些貪戀繁和身上的香味。
過了片刻,她抹去眼淚,又回到了平時那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然樣子。她從床榻上爬起來,將被褥疊好,便讓瀟湘為她綰發(fā),然后繼續(xù)去府里混個臉熟。
敬業(yè)的女人最好命。
懿佳在相府里這邊摸摸那邊蹭蹭,突然想起來還有個人被自己扔在后院里掃地,便悠悠地往后院走去,只是才走了幾步,就聽見有人在身后喊道:“相爺回來啦!”
她收住了步子,轉(zhuǎn)身往正堂那邊去了。只是在去的路上,她聽到草叢里有動靜,一看是只兔子,便拎著它的耳朵去了正堂。繁和看到她時,便是她拎著一直兔子站在正堂門口的樣子,嘴里還念念有詞。
湊近了聽,發(fā)現(xiàn)她竟是準備燉了這小兔子。
懿佳見他走到面前,便問道:“要吃兔子么?”
繁和像是看孩子一樣看著懿佳,無奈笑道:“這是哪里弄來的兔子?”
“我從花園撿的。”
“撿的?”繁和挑了挑眉,“懿佳,不要亂吃野味,會毒害身體?!?p> “不會啊,我以前跟父親出去打獵,吃過很多野味也沒有事啊?!?p> 繁和按了按眉心,“前幾次沒事,不代表下一次沒事。懿佳,聽話?!?p> “哦?!辈恢趺吹模布褜Ψ焙偷脑捒偸菦]什么反抗的能力。他說的那句“聽話”簡直快把她的魂兒帶走了。
“那我從府里養(yǎng)只兔子,不會增加太大的開銷吧?”懿佳又問道。
繁和又用那種看小孩子的眼神看著懿佳:“傻瓜,你若是喜歡兔子,就算是養(yǎng)一窩也不會增加太大的開銷?!?p> 懿佳認真的回答道:“我并不是喜歡兔子。我只是想把它養(yǎng)成家兔再吃掉?!?p> 繁和:“……”
二人在正堂用完膳之后,懿佳本還想問問昨晚的事,卻聽下人通傳,城南萬俟府的來了人。懿佳想起上次侯夫人那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言論,立馬扶著額頭道:“啊,好暈。本夫人大概是又發(fā)熱了,便不久留了?!?p> 然后這小沒良心的腳底抹油就跑回了內(nèi)院。
繁和無奈地看著她跑開后,便問道:“府里誰來了?”
未等下人回答,便見一個清秀的姑娘跟在管家身后走了進來,款款福禮道:“繁和哥哥,清溪來拜訪?!?p> 繁和又按了按眉心,抬手示意她坐下:“用了午膳來的?”
沈清溪本來是已經(jīng)用了膳的,但看到能與繁和一起用膳,便撒謊道:“清溪急著來見哥哥,還沒來得及用膳。”
“見我有什么急的?夫人讓你來的?”
“不,不是…哥哥平日里忙,清溪怕耽誤您時間,聽聞哥哥大喜,清溪自然要來拜會一下嫂嫂。只是…”沈清溪在正堂里掃視一圈,“嫂嫂怎么不在?”
“她身子不爽?!?p> “啊,嫂嫂生病了?”沈清溪咬著嘴唇,一臉的緊張擔心。
“無礙?!?p> 沈清溪看了看繁和的臉色,他好似一點也不擔心一般,她瞬間松了一口氣,對著繁和撒嬌道:“哥哥,清溪最近好想你啊?!?p> “你長大了,不能再這么黏我了,傳出去會敗壞了你的名節(jié)。”
沈清溪變了變臉色,委屈地眼淚都快要落下來。
“可是你是清溪的哥哥呀?!?p> “只是義兄?!?p> 沈清溪以為他生了氣,急忙去看他,他卻一臉神色如常。沈清溪干干地笑了幾聲,立馬補臺道:“哥哥,清溪吃飽了,想去拜訪一下嫂嫂?!?p> 繁和擰了擰眉,厲色道:“才吃這幾口就飽了?清溪,不許學其他小女兒家為了身段不吃飯?!?p> 聞言,沈清溪只好埋下頭往嘴里塞著東西。
繁和看著她,無聲地嘆了口氣。
沈清溪是青陽侯生死之交沈越的女兒,沈越游走江湖,十年前惹上了大人物,慘遭滅門。唯一活下來的只有在萬俟府學認字的小女兒沈清溪。青陽侯便把她留在府里養(yǎng)著。
在他心里,他也十分照顧這個苦命的孩子,親自教她習字,琴藝,詩賦,把她視為親生妹妹一樣疼愛著。但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發(fā)覺她對自己的感情已經(jīng)超過了兄妹之間該有的情誼,便開始疏遠她,后來入朝為官,順理成章地搬出城南萬俟府。
沈清溪對他的愛慕并不是什么秘密,萬俟府上下皆知,就連青陽侯也有意讓他迎娶沈清溪,這樣便能護她一輩子,來報答沈越當年救自己一命之恩。
繁和心里并不是反感沈清溪的,這十多年來,他看著她長大,恰恰是因為他想保護她,所以珍視她的名節(jié),不忍看她錯下去。
看著沈清溪乖巧又想靠近他的樣子,他很想再像以前一樣摸摸她的頭。但他沒有伸手,因為一旦踏出這一步,等待著沈清溪的就是萬劫不復。
過了一會兒,沈清溪實在吃不下了,之好乖乖坦白道:“哥哥,清溪剛才撒了謊。其實清溪來之前就已經(jīng)用過午膳了?!?p> 繁和不禁挑了挑眉,這丫頭性子一向單純直率,何時學會了撒謊?
但他不知道的是,處于傾慕之中的女孩對于很多事情都是無師自通的。
“哥哥,”沈清溪緊張地看著他,聲音一點點弱下去:“你生氣了嗎?”
看到她一臉忐忑的樣子,繁和只好把訓誡之語又憋了回去,對她身后立著的方嬤嬤道:“方嬤嬤,以后不要讓小姐與亂七八糟的人來往?!?p> “清溪沒有……”沈清溪忙亂地搖了搖頭,“哥哥,快帶清溪去見見嫂嫂吧?!?p> “她歇下了。你若想見,過幾日我會帶她回城南府,到時候就可以見到了?!狈焙筒恢圹E地拒絕了她的請求,“方嬤嬤,帶著小姐回去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沈清溪有些錯愕,然后忍著眼淚拜別繁和,自顧自地走出萬俟府,鉆進馬車里。
繁和留下了方嬤嬤,低聲問道:“小姐今日怎么來了?”
繁和的聲音不似方才那么溫何,帶了些威嚴,嚇得方嬤嬤把實話說了出來:“上午城南府里聽到消息,說是相夫人昨日…昨日…”
“說?!?p> “說是相夫人昨日被您折騰了一宿,今天竟是沒起來床,大概好事將近了。小姐便執(zhí)意要過來看看這事是真是假…”方嬤嬤硬著頭皮把話說完,便當做自己是一具尸體。
繁和此刻頗為無奈:“消息是怎么傳過去的?”
他沒發(fā)覺自己的話在方嬤嬤的耳朵里已經(jīng)相當于默認了流言。
方嬤嬤悄悄瞄了他一眼,不禁腹誹,別看相爺一副淡泊寧靜的出塵樣子,那一方面倒是威風的很!
“回相爺,府里留有城南府的下人?!?p> “嗯。回去看好小姐。讓下人們不要在她面前亂說話?!狈焙筒唤櫭?。沒想到他才出去這么一會兒,就被編排成那種如狼似虎的淫鬼了。
方嬤嬤得到允許,立刻跑了出去,見馬車里的人兒暗暗垂淚,便寬慰道:“小姐,無論如何,相爺都是疼你的?!?p> “可是嬤嬤,現(xiàn)在哥哥的心已經(jīng)分給另一個人了,聽母親說,那女人貌若天仙,出塵脫俗。我怕她遲早會把我從哥哥心里擠出去的?!?p> “不會的,相爺心里一定會一直有你的?!?p> 二人說著,馬車漸漸遠離了萬俟府。沈清溪慌忙撩起簾子,已經(jīng)看不到萬俟府的影子了,她放聲大哭。
方嬤嬤嘆息一聲,不知如何去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