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謝娘娘信任，只是掌宮大人說的對，非常時(shí)期，娘娘還要珍重自己才是，切莫灰心自棄。大王能力排眾議，將娘娘帶回宮中，就說明心中有娘娘，身負(fù)重傷，一時(shí)失意，才會氣惱娘娘?！?p> “呵，一時(shí)失意……花樓既是我粗鄙不堪的來處，也是我得寵的力證，旁人都以為我深得寵愛，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遲早是要因著這卑賤的身份，而得棄于大王的……”
美姬站定腳步，駐足遠(yuǎn)望，眼中平添了幾分哀傷的情緒。
云歌知道美姬此言非虛，只是讓她頗為欽佩的是，身處寵愛之中的美姬，竟然還能冷靜地分析自己的處境，不被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左右判斷，這是很不容易的。
“王后讓你來，是要?dú)⑽业陌??！?p> 忽然，美姬轉(zhuǎn)頭看她，直接問道。
云歌愣了一下，“娘娘，您……何出此言。”
“還要與我裝傻嗎。”美姬淡定地說：“你能從棲凰殿里走出來，又有什么不能明說的呢?！?p> “……”
美姬嘆氣：“王后想殺我，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她表面上待我親和，其實(shí)骨子里是最瞧不上我的。太后不喜我，姬妾們視我如死敵，她盡數(shù)看在眼里。若我是她，也不可能與一個(gè)樹敵無數(shù)的敵國女子真心相交的，更何況那人，還是要與她分享丈夫?qū)檺鄣娜?。?p> “我出身卑微，卻見識廣博。在那三教九流之地，讓自己好吃好喝，又不會被打被罵，便是我的生存之道。這王宮中的，盡是些達(dá)官貴人家的女子，自視高貴，心思卻單純，如何能與我較量呢?！?p> “自你走進(jìn)楓天閣那日，我就在觀察你了，你若真的下了毒，我也不會怪罪于你，都是為了活命，且你還有妹妹在王后的手中。你在竭力找機(jī)會，那我就給你機(jī)會，故而找了借口，讓奴隸房給我送那碗甜湯?！?p> 云歌緊抿起嘴唇。
果然，這一切都在美姬的謀劃范圍內(nèi)。
“可你沒有動手，放棄了最好的機(jī)會?！泵兰Я硪恢皇?，輕輕地蓋在云歌的手背上?！澳銢]有用那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害人害己，而是打算另行謀劃。王后沒有即刻殺你，也是信服了你的手段吧?！?p> 云歌手心不由得滲出一層汗水。
這個(gè)美姬，簡直太恐怖了。能輕而易舉地抓住人的弱點(diǎn)，一擊斃命。
她處心積慮，才給了王后她想要的，順利逃出棲凰殿，卻被美姬分析對了全部，就好像美姬當(dāng)時(shí)就在殿中一樣。
“你別怕，我不會把你怎么樣的，有你在，我反而更安心些呢?！泵兰曇籼鹈溃骸拔姨貏e擔(dān)心你今日走不出來，那樣，后宮就變得更加無趣了。”
云歌覺得，自己有一瞬的窒息。
她抽回手，美姬的雙手懸空，也不責(zé)怪，慢慢地收了回去。
“娘娘覺得有趣？”
云歌挑眉而問：“云歌本以為，娘娘是湘人，該看重湘人的性命，卻不想，草菅人命這個(gè)詞有朝一日也會用在娘娘的身上?！?p> “既然娘娘如此開誠布公，那云歌便斗膽請教娘娘，您是否早已忘了自己也是湘人，是不是有機(jī)會摒棄這個(gè)身份，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做任何事，只因這是動搖你在后宮地位的最大阻礙。你不屑于去做湘人，就不在乎同胞的性命。為了活命，死一兩個(gè)湘人，也不足道之。”
“云歌，你怎能這般與娘娘說話！”
“哎，”美姬擺手：“不要打斷她，讓她說下去?！?p> “素問是我的妹妹，我與她不是血親，但勝似血親。我丟失了記憶，沒丟失去人性。她在地牢中救我護(hù)我，我就不會看她無辜喪命。不錯(cuò)，于娘娘而言，瞧著我等奴籍在生死線上掙扎，是很有趣。因?yàn)槟阋呀?jīng)不再是湘人，而是大楚的皇子姬妾了。以娘娘的心智，若能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毫無阻礙，走上端王后的位置也是指日可待。但也請娘娘不要忽略人心，人心向背才能所向披靡，若人心不穩(wěn)，就算你走到那最高處，也會因?yàn)榈貌坏酱蠹业膿碜o(hù)而的跌入谷底的。”
美姬收斂了笑容，精致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
“人心向背，所向披靡。這話，說的好啊?！?p> “娘娘可知，楓天閣的奴所已經(jīng)叫上三兩銀子了?！痹聘枥^續(xù)說：“三兩，就連棲凰殿或是太后的坤靈殿都不曾有這樣的價(jià)錢，就是因?yàn)榕畟兌贾?，娘娘是湘人，湘人是不會殺湘人的。旁的宮中，隨便小的錯(cuò)誤都可能丟掉性命，但唯獨(dú)楓天閣不會。奴婢初來時(shí)，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可事實(shí)真的是如此嗎？娘娘，就真的不知道奴所里的二十人是如何生活的嗎？”
一旁的婺虞皺了皺眉：“云歌，你別太放肆了。你別忘了，你是奴籍，娘娘不是。豈能將美姬娘娘與你等混為一談。”
“是啊，娘娘已經(jīng)不是奴籍，而是一宮的主子了?！痹聘璨挥衫湫茁暎骸坝脦讉€(gè)奴籍換回娘娘在宮中的地位，是個(gè)劃算的選擇?！?p> 美姬看著云歌，心中泛起了波瀾。
她當(dāng)然知道，楓天閣的女奴是如何被侍衛(wèi)們羞辱的，淳于敏曾經(jīng)告知于她，她未曾理睬，直到淳于敏親自來到楓天閣掌管奴所，她也不敢出面制止。
她能怎么辦呢。
楓天閣的侍衛(wèi)，也是大楚的侍衛(wèi)，是有官爵在身的。
她有心去斥責(zé)，但得到的，注定是不安分和僭越之名，思來想去，只能不管。
“宮中的地位……”美姬艱澀地開口：“我在宮中的地位，哪里是幾條奴籍的性命就能換回來的……”
“殺奴籍，自然不能，但若娘娘能得到所有奴籍的擁護(hù)……那便一定能！”
美姬挑眉看她：“說下去。”
“各宮的奴籍有數(shù)十人之多，闔宮上下，足有數(shù)百。分散之廣，不容小覷。她們做的是最卑微的活計(jì)，平日里不起眼，關(guān)鍵時(shí)刻卻能發(fā)揮出強(qiáng)大的作用。倘若這些人，都擁戴美姬娘娘，視娘娘為領(lǐng)袖……”
“大膽！”婺虞又擅自開口：“你這是在聚眾鬧事，若是大王知道了，糾結(jié)湘人，可是殺頭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