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陸鈺卻是不敢招搖,日日謹(jǐn)慎小心。
圣人身邊有的是能人,自己一小小秉筆太監(jiān),不過是偶得賞賜,受虛名所累,自是擔(dān)心受人攻訐,又明里暗里給了那大太監(jiān)不少好處,不求找個靠山,好歹不能樹敵。
因著行事妥帖,待人接物很是周到,頗受倚重,倒是成了圣人身邊的紅人了。
王公公的骨灰便葬在都城遠(yuǎn)郊的王氏祖墳,圣人憐憫,允許陸鈺出外探望,賞賜了陸鈺一塊腰牌,憑此可以隨意進出皇宮。
得蒙圣恩,有機會出宮,自是能辦到一些在宮里辦不到的事情,不再是束手束腳,陸鈺便也不再有心無力。如今干爹已經(jīng)去世,自己在這宮里是無牽無掛,當(dāng)然也沒什么可以顧忌的了。
自得勢之后,陸鈺一直在盡力探查當(dāng)初究竟是何人,竟用如此陰毒的手段。畢竟之前在生意場上結(jié)過怨的人,又有如此權(quán)勢能把我送進深宮的,也沒幾個了。
思來想去應(yīng)是與當(dāng)日那酒席脫不了干系。
便派人去馬家傳話,卻道不認(rèn)識陸鈺這號人。打聽起馬家公子,皆說是飲酒過量死了,現(xiàn)下馬家只得兩個小姐尚在閨中。一時之間沒了方向,不知從何查起了。
好似自己在都城中經(jīng)商的日子,都是黃粱一夢,全然虛妄。
失了線索,追查之事也只能耽擱下來,自己之前置辦的宅院也已經(jīng)易主,經(jīng)營的產(chǎn)業(yè)也已與自己無關(guān),好似自己并不在都城存在過一般。
心中雖是失落,宮中的事情卻不能耽擱,好在如今已是今非昔比,除去圣人的賞賜,光是每個月的份例都翻了好幾番。
有了銀錢自是好辦事,借著出宮的機會,多少置辦了些田產(chǎn)鋪子,也有余力在宮外活動周轉(zhuǎn)。
好在是皇天不負(fù)有心人,終是查明那宋氏布莊的老板宋齊云,便是坑害自己的罪魁禍?zhǔn)住?p> 如今已不是敵在暗我在明,也不可能再任人搓圓捏扁。
現(xiàn)如今在這都城里想辦點事還是易如反掌,未等陸鈺先出手,那宋齊云卻是不知從什么地方聽到了風(fēng)聲,竟是打通了關(guān)節(jié),將書信傳到了宮里,送至陸鈺手中,約于酒樓約見。
此去也不知是福是禍,不過陸鈺現(xiàn)已是權(quán)宦,量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哪知去了才知道,宋齊云竟是要將他的女兒嫁于陸鈺這一宦官,為表誠意,甚至愿將在都城中的宋家產(chǎn)業(yè)割讓一半作為嫁妝。
陸鈺自是不愿殃及他人,直言:“你我二人之間的仇怨,你又何必帶累家人?”
“王公公此言差矣,我這也可是為女兒謀的好出路,”宋齊云倒是毫不在意,見陸鈺不為所動,竟是還帶了一卷軸畫像,推銷起他女兒來:“小女名喚宋汐,不敢托大說是國色天香,卻也是明眸善睞、婉轉(zhuǎn)動人,若是王公公親眼見到小女本人,恐怕也不用我在此多費口舌了。”
畫像上的女子綽約多姿,少女立于花叢間,卻是人比花嬌。饒是再明艷動人,卻也不是一介宦官能消受得了的。
見那廝竟是如此恬不知恥,陸鈺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憋得臉通紅,好一會兒,才怒道:“我雖不愿殃及無辜,卻也不是良善好欺之輩,當(dāng)初害我的人一個也逃不了!”話畢,竟是摔門而出。
出了酒樓卻未回宮,徑直去了王氏祖墳,如今在這都城里,有話卻也只能對著墓碑,訴與幽魂。
尚未傾訴幾句,卻不想宋齊云那女兒竟是敢一人來王氏祖墳找陸鈺,可見陸鈺的行蹤怕是不知何時便已在宋齊云的監(jiān)視之下了。
女子身姿纖弱,如弱風(fēng)扶柳,未施粉黛略顯憔悴,卻也難掩美貌,行禮道:“王公公?!?p> “你是誰?”本以為也是王氏族人,卻不想是來找自己的,對她委實沒有印象,才有此一問。
那女子卻是直直跪了下去,求道:“求王公公收下我,如若不然,父親定是要將我送給權(quán)貴做玩物的,求王公公救我一命?!痹捯魟偮洌故侵刂氐目牧艘粋€響頭。
見此情形還不知這女子是誰,那陸鈺可真是有眼無珠了。
可饒是在宮里見過大場面的人,也沒聽聞過這般駭人的說法,只當(dāng)是宋齊云編了瞎話安排女兒來的,見那女子仍是跪地不起,陸鈺輕聲哄勸道:“你快些起來,哪有做父親的會這般對女兒,宋老爺定是在嚇唬你?!?p> “父親并未嚇唬我,若是此次王公公不愿收我,便是要送于大理寺少卿做妾了,”那女子頓了頓,好似有些難以啟齒,便帶著哭腔,語速極快的說道:“那人在床第之間頗為放蕩,視女子命如草芥,王公公您收下我,我才有一線生機?!?p> 陸鈺見那女子哭的梨花帶雨,卻是不敢出聲,只嗚咽著流淚,疼惜道:“應(yīng)是你多想了,虎毒不食子,我定去勸勸你父親?!?p> 那女子卻是不領(lǐng)情,硬是不愿起身,好半晌,陸鈺上前一邊扶那女子,一邊說道:“罷了,我回去定是好好考慮?!?p> 那女子聞言眼睛一亮,順勢起身,又行了一禮,說道:“謝王公公救命之恩。”
見那女子好似得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臉上揚起了笑容,少女的嬌俏呼之欲出,陸鈺也不禁被她感染,輕笑起來。那女子見他竟是笑了,愣了一瞬,忙跑走了。
那女子走后,這偌大一片王氏墳地,便只剩陸鈺一個活人。
對著墓碑一個人自言自語,苦笑道:“干爹,這都是什么事???”
這宋姑娘確實是讓人憐惜,做父親的得是如何狠辣,才能將自己的女兒當(dāng)作是墊腳石。
一人獨坐在墓碑前,良久,卻不想走了一個宋姑娘,又來了一個宋縣丞。
上次王公公安葬一事,宋縣丞幫了大忙,也算是對陸鈺有恩。見來人進了王氏祖墳,起身剛想與他打招呼,卻不想宋縣丞竟是對著陸鈺直直的跪了下去,求道:“請王公公收下宋汐?!?p> 此舉委實驚人,好不容易緩過神來,陸鈺忙上前扶起宋縣丞,問道“宋大人這是何意?”
宋縣丞雖是不在地上跪著了,卻是又躬身作揖道:“王公公,我宋至皎此生未曾求過何人,今日在此只求你保宋汐一命?!?p> 陸鈺見狀,委實想不明白,問道:“宋大人與那宋汐有何關(guān)系?”